卷四百三十九 人事部八十

太平御覽
卷四百三十九.人事部八十

貞女上

《毛詩》曰:《漢廣》, 德廣所及也。文王之道, 被于南國, 美化行乎江漢之域, 無思犯禮, 求而不可得。「南有喬木, 不可休息。漢有游女, 不可求思。漢之廣矣, 不可泳思。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又曰:《行露》, 召伯聽訟也。衰亂之俗微, 貞信之教興, 強暴之男不能侵陵貞女也。「誰謂雀無角, 何以空我屋?誰謂女無家, 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 室家不足。」
又曰:《柏舟》, 共姜自誓也。衛世子共伯早死, 其妻守義, 父母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 故作是詩以絕之也。「泛彼柏舟, 在彼中河。髡彼兩髦, 實惟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 不諒人只。」
《禮記》曰:文伯之喪, 敬姜據其床而不哭, 曰:「昔者吾有斯子也, 吾以為將為賢人也。吾未嘗以就公室。今及其死也, 朋友諸臣未有出涕者, 而內人皆行哭失聲。斯子也。必多曠於禮矣夫!」
《穀梁傳》曰:宋災, 伯姬卒。《傳》曰:「取卒之日加之災上者, 見以災卒也。其見以災卒奈何?伯姬之舍失火。左右曰:夫人少避火乎?伯姬曰:婦人之義, 傅母不在, 宵不下堂。遂逮於火而死, 婦人以貞為行者也。伯姬之義, 婦道盡矣。詳其事, 賢伯姬也。
《戰國策》曰:韓取聶政尸暴於市, 縣購之千金。久之, 莫知誰子。正姊聞之, 曰:「弟至賢, 愛妾之軀, 滅吾弟名, 非弟意也。」乃之韓, 視之, 曰:「勇哉!今死而無名, 父母既沒矣。兄弟無有, 此為我故也。夫愛身不揚弟之名, 不吾忍也。」乃抱尸而哭之, 曰:「此吾弟軹深井里聶政。」亦自殺於尸旁。晉、楚、齊聞之, 曰:「非獨聶政之能, 乃其姊者亦烈女也。」
《史記》曰:巴寡婦清, 其先得舟穴, 而擅其利數世, 家亦不訾。寡婦能守其業, 用財自衛, 不見犯, 秦皇帝以為貞婦而客之。
袁弘《後漢紀》曰:初, 弘農王唐姬, 故會稽太守唐瑁女也。王薨, 父欲嫁之, 不從。及關中破, 為李傕所略, 不敢自說也。傕欲妻之, 姬弗聽。尚書賈詡聞之, 以為宜加爵號。於是, 迎置於園, 拜為弘農王妃。
謝承《後漢書》曰:曹節弟破石, 為越騎校尉。越騎營五伯妻, 有美色, 破石從求之, 五伯不敢違。妻執意不肯行, 遂自殺。
魚豢《魏略》曰:龐毓外祖父為人所殺。其二子弱, 不能報。毓母載車出, 與仇家相逢於府門外, 乃拔刀下車, 手斫殺之。州郡義其女人能如此, 縱而不問。及毓長大, 節行又如此, 故令酒泉畫其母子儀像於廳壁, 而銘贊之。
謝靈運《晉書》曰:劉曜、王彌入于京都, 焚燒宮廟六宮, 幽辱愍懷太子妃, 妃拔刃距賊曰:「吾皇太子妃, 義不為逆胡所污。」遂見害。
何法盛《晉中興書》曰:張茂, 初起義討賊, 陳武一郡用全。中宗初, 鎮召為掾屬, 中興累遷至太子右衛, 率為吳國內史, 為沈充所殺。茂妻陸氏, 散家財, 合義軍助國討充。詣闕上書, 理茂忠節, 詔書褒嘆, 追贈太仆卿。
鄧粲《晉紀》曰:前始興太守尹虞起兵於巴陵日, 號監軍以討杜弢, 連戰稍勝, 遂進長沙, 為弢所沒。初敗, 略虞二女, 皆國色也, 將妻之。女不肯, 曰:「我父二千石, 終不為賊作婦, 有死而已。」及虞攻賊, 賊殺之。
又曰:散騎常侍梁緯妻辛氏, 隴西人也。劉曜欲妻之, 使人扶取。因據地哭, 從者亦哭, 曜并殺之。
又曰:廣平太守崔諒, 表政谷孰長崔希子休妻石氏, 年十餘歲, 為邦邑所宗。既歸鄭氏, 為九族所重。休前妻女少孤, 父希臨終, 有庶子沉生。是時, 漢未大亂, 希命棄之。石氏曰:「奈何使舅愛之至不存活乎?寧割肌膚之恩以存顧援之命。」養沉及前女, 力不兼舉, 九年之中, 三不舉子。
《梁書》曰:王僧辯母貞敬太夫人, 夫人姓魏氏。僧辯父神念以天監初董率徒眾據東關, 退保合肥巢湖西, 因娶以為室, 生僧辯。性甚安和, 善於綏接, 家門內外, 莫不懷之。初, 僧辯下獄, 夫人流淚徒行, 將謝罪, 世祖不與相見。時貞惠世子有寵於世祖, 軍國大事多問焉。夫人往詣閣, 自陳無訓, 涕泗嗚咽, 眾并憐之。及僧辯免出, 夫人深相責勵, 辭色俱嚴。云:「人之事君, 惟須忠烈, 非但保佑當世, 亦乃慶流子孫。」及僧辯克復舊京, 功蓋天下, 夫人恒自謙損, 不以富貴驕物, 朝野咸共稱之, 謂為明哲婦人也。
崔鴻《前秦錄》曰:苻登妻毛氏, 毛與之女也。善騎射, 營壘既陷, 猶彎弓跨馬率壯士數百與姚萇交戰, 殺賊七百餘人, 眾寡不敵, 吻萇所執。毛有姿色, 萇將納之, 毛罵曰:「天子皇后, 安可為賊羌所辱。」萇殺之。
崔鴻《前趙錄》曰:陜有婦人十九, 嫠居, 事叔姑甚謹, 其家欲奪而嫁之, 此婦毀面自誓。
崔鴻《後涼錄》曰:建中將軍、遼東太守呂憲妻苻氏, 年十五, 有姿色, 憲率自殺。
《後涼錄》曰:初, 呂紹之死也, 美人敦煌張氏, 年十四, 為沙門, 清辯, 有姿色, 呂隆見而悅之, 遣中書郎裴敏說之。張氏善言理, 敏為之屈。隆親逼之, 張氏曰:「欽樂至法, 故投身道門, 且一辱於人, 誓不毀節, 今逼如此, 豈非命也。」升門樓自投於地, 二脛俱折, 口誦佛經, 俄而卒。
又曰:呂超殺纂, 纂后氏擴及侍婢數人, 殯纂于城西, 超問楊氏玉璽何在?楊氏怒曰:「盡懷之矣。」楊氏, 國色也, 超將妻之, 謂父桓曰:「后若自殺, 禍及卿宗。」桓以言告楊氏, 楊氏曰:「大人本賣女與氐以圖富貴, 一之以甚, 可復使女辱于二氐乎?」桓不能強, 乃自殺。
《後魏書》曰:涇州貞女仙氏, 許嫁彭老生為妻, 幣娉既畢, 未成禮, 率行貞淑, 居貧常自舂汲, 以養父母。老生輒往逼之。女曰:「與君禮命雖畢, 二門多故, 未相見, 何由不稟父母, 擅見陵辱!若茍行非禮, 正可身死耳。」遂不肯從。老生怒而刺殺之, 取其衣服。女尚能言, 臨死謂老生曰:「先身何罪, 與君相遇。我所以執節自固者, 寧更有所邀?正欲奉給君耳。今反為君所殺, 若魂靈有知, 自當知報。」言終而絕。老生持女衣服珠瓔至其叔宅, 以告叔。叔曰:「此是汝婦, 奈何殺之, 天不佑汝。」遂執送官。太和七年, 有司劾以死罪。詔曰:「老生不仁, 侵陵貞淑, 原其強暴, 便可誅戮。而女守禮履節, 沒身不移, 雖處草萊, 行合古跡, 宜賜美名, 以顯風操。其標墓旌善, 號曰貞女。」
又曰:勃海封卓妻, 彭城劉氏女也。成婚一夕, 卓官於京師, 后以事伏法。劉氏在家, 忽然夢想, 知卓已死, 哀泣不輟。諸嫂喻之不止, 鞠挾, 凶問果至, 遂憤嘆而死。時人比之秦嘉妻。中書令高允念其義高而名不著, 為之詩。
又曰:平原鄃縣女子孫男玉, 夫為零縣民所殺。追執讎人, 男玉欲自殺之, 其弟止而不聽。男玉曰:「女人出適, 以夫為天, 當親自復雪, 云何假人之手!」遂以杖毆殺。有司處死以聞, 顯祖詔曰:「男玉重節輕身, 以義犯法, 緣情定罪, 理可原, 其特恕之。」

《隋書》曰:楊慶, 王世充以兄女妻之, 署滎州刺史。及世充將敗, 慶欲將其妻同歸長安。其妻乃告之曰:「國家以妾奉箕帚於公者, 欲以申厚意, 結公心耳。今叔父窮迫, 家國將危, 而公不顧婚姻, 孤負付囑。為全家之計, 非妾所能責公也。妾若至長安, 則公家一婢耳。何用妾為?愿得送還, 君之惠也。」慶不許。其妻遂沐浴靚妝, 飲藥而死。慶遂歸大唐, 為宜州刺史。
又曰:玄務光母者, 范陽盧氏女也。少好讀書, 造次以禮。盛年寡居, 諸子幼弱, 家貧不能就學, 盧氏每親自教授, 勖以義方, 世以此稱之。仁壽末, 漢王諒舉斃藪, 遣將綦良往山東略地。良以務光吻記室。及良敗, 慈州刺史上官政薄務光之家, 見盧氏, 悅而逼之, 盧氏以死自誓。政為人凶悍, 怒甚, 以燭燒其身。盧氏執志彌固, 竟不屈節。
又曰:孝女王舜者, 趙郡王子春之女也。子春與從兄長忻不協, 屬齊滅之際, 長忻與其妻同謀殺子春。舜時年七歲, 有妹粲年五歲, 璠年二歲, 并孤苦, 寄食親戚。舜撫育二妹, 恩義甚篤。而舜陰有復讎之心, 長忻殊不為備。姊妹俱長, 親戚欲嫁之, 輒拒不從。乃密謂其二妹曰:「我無兄弟, 致使父讎不復。吾輩雖是女子, 何用生為?我欲共汝報復, 汝意如何?」妹皆垂泣曰:「惟姊所命。」是夜, 姊妹各持刀逾墻而入, 手殺長忻夫妻, 以告父墓。因詣縣請罪, 姊妹爭為謀首, 州縣不能決。高祖聞而嘉嘆, 特原其罪。
又曰:韓覬妻者, 洛陽于氏女也, 字茂德。父實, 周大左輔。于氏年十四, 適于覬。雖生長膏腴, 家門鼎盛, 而動遵禮度, 躬自儉約, 宗黨敬之。年十八, 覬從軍戰沒, 于氏哀毀骨立, 慟感行路。每至朝夕奠祭, 皆手自捧持。及免喪, 其父以其幼少無子, 將嫁之。誓無異志。復令家人敦喻, 于氏晝夜涕泣, 截發自誓。其父喟然傷感, 遂不奪其志。因研掾之弟子世隆為嗣, 身自扶育, 愛同己生, 訓導有方, 卒能成立。自孀居已后, 惟時或歸寧, 至親族之家, 絕不來往。有尊卑就省謁者, 送迎皆不出戶庭。蔬食布衣, 不聽聲樂, 以此終身。
又曰:裴倫妻者, 何東柳氏女也, 少有風訓。大業末, 倫為渭源令。屬薛舉之亂, 縣城為賊所陷, 倫遇害。柳時年四十, 有二女及兒婦三人, 皆有美色。柳氏謂之曰:「我輩逢禍亂, 汝父已死, 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門風有素, 義不受辱於群賊, 我將與汝等同死, 如何?」其女等皆垂泣曰:「惟母所命。」柳氏自投于井, 其女及婦相繼而下, 皆重死於井中。
又曰:趙玄楷妻者, 清河崔氏之女也。父儦, 在《文學傳》。家有素范, 子女皆遵禮度。玄楷父為仆射, 家富於財, 重其門望, 厚禮以娉之。玄楷甚敬崔氏, 雖宰社私, 不妄言笑, 進止容服, 動合禮儀。化及之反也, 玄楷隨至河北將歸長安。至滏口, 遇盜攻掠, 玄楷僅以身免。崔氏為賊所拘, 賊請以為妻, 崔氏謂賊曰:「我士大夫女, 為仆射子妻, 今日破亡, 自可即死。遣為賊婦, 終必不能。」群賊毀裂其衣, 形體悉露, 縛於簀床之上, 將凌辱。崔詐之曰:「今力已屈, 當聽處分, 不敢相違, 請解縛。」賊遽釋之。妻因著衣, 取賊佩刀, 倚樹而立曰:「欲殺我, 任加刀鋸。若欲覓死, 任來相逼!」賊大怒, 亂射殺。玄楷后得殺妻者, 支解之, 以祭崔氏之柩。
又曰:鍾士雄母者, 臨賀蔣氏女也。士雄仕陳, 為伏波將軍。陳主以士雄嶺南酋帥, 慮其反復, 每質蔣氏於都下。及晉王平江南, 以士雄在嶺表, 欲以恩義致之, 遣蔣氏歸臨賀。既而同郡虞子茂、鍾文華等作亂, 舉兵攻城, 遣人召士雄, 士雄將應之。蔣氏謂士雄曰:「我前宰娠都, 備嘗辛苦。今逢聖化, 母子聚集, 沒身不能上報, 烏得為逆哉!汝若禽獸其心, 背德忘義者, 我當自殺於汝前。」士雄於是遂止。蔣氏復為書與子茂等, 諭以禍福。子茂不從, 尋為官軍所敗。上聞蔣氏, 甚異之, 封為安樂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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