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五十九 人事部一百

太平御覽
卷四百五十九.人事部一百

鑒戒下


《鬻子》曰:昔周公使康叔守商, 戒之曰:「無殺不辜, 寧失有罪。亦有無罪而見誅, 亦有有功而不賞, 慎之!」
《管子》曰:齊桓公、管仲、鮑叔牙、寧戚飲, 公曰:「何不為寡人壽!」鮑叔牙奉杯而起曰:「使公無忘在莒, 管仲無忘束縛於魯, 寧戚無忘飯牛車下。」公避席再拜。
《晏子》曰:夫爵益高者意益下, 官益大者心益小, 祿益厚者施益博也。
又曰:君子居必擇鄰, 游必就士, 可以避患也。
又曰:人之將疾, 必先不甘梁肉之味;國之將亡, 必先思忠臣之語。
《列子》曰:孤丘丈人謂孫叔敖曰:「人有三怨, 子知之乎?」孫叔敖曰:「何謂也?」對曰:「爵高者, 人妒之;官大者, 主惡之;祿厚者, 患處之。」孫叔敖曰:「吾爵益高志益下, 吾官益大吾心益小, 吾祿益厚吾施益博, 以是免三怨可乎?」
《莊子》曰:夫畏途十殺一人, 則父子兄弟相戒, 必盛卒徒而後敢出。衽席之上, 飲食之間, 而不知為之戒, 過也。
《文子》曰:其文好者身必剝, 其角美者身見殺。甘泉先竭, 直木必伐。
《荀子》曰:魯哀公問政於孔子曰:「寡人生於深宮之中, 長於婦人之手, 未嘗知哀, 未嘗知憂, 未嘗知勞, 未嘗知懼, 未嘗知危。」孔子曰:「君之問也, , 小人也, 何以知之?」曰:「無吾子無所聞之。」孔子曰:「君入廟門而右, 登自阼階。仰見欀棟, 俯察機筵, 其器存, 其人亡, 君以此思則哀至焉。昧爽而櫛冠, 未明而聽朝, 一物失所, 亂之端也。君以此思, 則憂至焉。君平明而聽朝, 日昃而退, 諸侯之子孫必有在君之庭者。君以此思, 則勞至焉。君出魯之四門以望四郊, 亡國之墟則必有類焉。君以此思, 則懼至焉。且丘聞之, 君者舟也, 民者水也, 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 君以此思, 則危至焉。」
又曰:慶封為亂於齊, 而將之越, 其族人曰:「晉近, 奚不之?」慶封曰:「越遠利以避難。」族人曰:「變是心也, 居晉而安;不變是心, 雖越其可以安乎?」
又曰:桓公往問管仲曰:「仲父有病, 即有不幸, 政將遷誰?豎刁何如?」曰:「不可。人情莫不愛其身。豎刁自宮而為君治內, 身之不愛, 何能愛君?」公曰:「衛公子開封何如?」管仲曰:「齊衛之間不過十日之行, 開封事君, 十年不歸, 不見父母, 非人心也, 父母之不親, 安能親君?」公曰:「易牙何如?」曰:「夫易牙為君主味, 君之所未嘗食惟人肉, 而易牙蒸首子而進之, 其子不愛, 焉能愛君?」公曰:「孰可?」管仲曰:「隰朋可。其為人堅中而廉外, 少欲而多信。堅中足以為表, 廉外可與大任, 少欲則能臨其眾, 多信則能親鄰國。此霸王之佐也, 君其用之。」管仲死, 桓公不用隰朋, 而用豎刁。三年, 桓公南游堂邑, 豎刁、易牙、衛公子開封及大臣為亂, 桓公餒而死。
《荀子》曰:伯禽將歸於魯, 周公謂伯禽曰:「君子力如牛, 不與牛爭力;走如馬, 不與馬爭走;知如士, 不與士爭智。」
《韓子》曰:西門豹性急, 佩韋以自緩;董安于心緩, 佩弦以自急。故能以有餘補不足, 以長續短, 之謂明至。
《淮南子》曰:奔車之上無仲尼, 覆舟之下無伯夷。
《韓子》曰:天下有至貴而非勢位也, 有至富而非金玉也, 有至壽而非千歲也。愿恕反性則貴矣, 適情智足則富矣, 明生死之分則壽矣。
《韓子》曰:秦昭王謂左右曰:「今時韓與魏孰強?」對曰:「魏強。」秦昭王曰:「其無奈寡人何。」左右皆然。中旗伏瑟而對曰:「王之料天下過矣。當六晉之時, 智氏最強, 滅范、中行氏, 又率韓、魏之兵以圍趙襄子於晉陽, 決晉水以灌晉陽之城, 城不沒者三板。智伯行水, 魏宣子御, 韓康子驂乘, 智伯曰:『吾始不知水可以亡國也, 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 絳水可以灌平陽。』魏宣子肘韓康子, 韓康子覆魏宣子之足, 接於車上, 而智氏身死國亡, 為天下笑。今秦雖強, 不過知氏, 韓、魏弱, 尚賢其在晉陽之下也。此方其用肘足之時, 愿王勿易也。」於是秦王恐。
又曰:吳鐸以聲自毀, 膏燭以明自鑠。
又曰: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 謂吳起曰:「美哉, 山河之固, 魏國之寶也!」對曰:「在德不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而右彭蠡, 德義不修而禹滅之;夏桀之居, 左河濟而右太華, 伊闕在其南, 羊腸在其北, 修政不仁, 湯放之;商紂之國, 左孟門、右太行, 常山在其北, 大河經其南, 修行不德而武王滅之。王恃儉而不修德, 舟中之人盡敵國也。」武侯曰:「善!」
《說苑》曰:昔成王封周公, 周公辭不受, 乃封周公子伯禽於魯。將辭去, 周公戒之曰:「去矣, 子其無以魯國驕士矣。我文王之子也, 武王之弟也, 今王之叔父也, 又相天子。吾於天下亦不輕矣, 嘗一沐而三握髮, 一食而三吐哺, 猶恐失天下之士。吾聞之曰:德行廣大而守以恭者榮, 土地博裕而守以儉者安, 祿位尊盛而守以卑者貴, 人眾兵強而守以畏者勝, 聰明睿知而守以愚者益, 博聞多記而守以淺者廣。此六守者謙德也。夫貴為天子, 富有四海, 不謙者失天下, 亡其身, 桀紂是也, 可不慎乎!故《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 地道變盈而流謙, 鬼神害盈而福謙, 人道惡盈而好謙。』誡之哉!子其無以魯國驕士矣。」
又曰:《春秋》有忽然而足以亡者, 國君不可以不慎也。妃妾不一足以亡, 公族不親足以亡, 大臣不任足以亡, 國爵不用足以亡, 親佞近讒足以亡, 舉百事不時足以亡, 使民不節足以亡, 刑罰不中足以亡, 內失眾心足以亡, 外嫚大國足以亡。
《說苑》曰:田子方侍魏文侯坐, 太子擊趨而入見, 賓客群臣皆趨, 田子方獨不起, 文侯有不說之色, 太子亦然。田子方稱曰:「為子起與?無如禮何!不為子起與?無如罪何!請為子誦楚恭王之為太子也, 將出之雲夢, 遇大夫工尹, 工尹遂趨避家人之門中, 太子下車從之家人之門中, 曰:『子大夫何為其若是?』吾聞之, 尊其父者不兼其子, 兼其子者, 不祥莫大焉。子大夫何為其若是?『工尹曰:』向吾望見子之面, 今而後記子之心。『」文侯曰:「善!」太子擊前, 誦恭王之言而習之。
又曰:孫叔敖為楚令尹, 一國吏民皆來賀。有一父衣粗衣、冠白冠, 後來吊。孫叔敖正衣冠而出見之, 謂老父曰:「楚王不知臣不肖, 使臣受吏民之垢, 人盡來賀, 子獨來吊, 豈有說乎?」父曰:「有說。身已貴而驕人者, 民去之;位已高而擅權者, 君惡之;祿已厚而不足者, 患處之。」孫叔敖再拜曰:「謹受命。愿聞餘教。」父曰:「位已高而意益下, 官益大而心益小, 祿已厚而慎不取。君守此三者, 足以治楚矣。」
《說苑》曰:魏公子牟東行, 穰侯送之曰:「先生將去冉之山東矣, 獨無一言以教冉乎?」魏公子曰:「微君言之, 牟幾忘語君。君知夫官不與勢期而勢自至乎?勢不與富期而富自至乎?富不與貴期而貴自至乎?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乎?驕不與罪期而罪自至乎?罪不與死期而死自至乎?」穰侯曰:「善!謹受明教。」
《說苑》曰:高上尊賢, 無以驕人;聰明聖知, 無以窮人;資給疾速, 無以先人;剛毅勇猛, 無以勝人。不知則問, 不能則學。雖知必質, 然後辯之;雖能必讓, 然後為之。故士雖聰明聖智, 自守以愚;功被天下, 自守以讓;勇力距世, 自守以怯;富有四海, 自守以廉。此謂高而不危, 滿而不溢者也。
《說苑》曰:齊桓公為大臣具酒, 期以日中。管仲後至, 桓公舉觴以飲之。管仲半棄酒, 桓公曰:「期而後至, 飲而棄酒, 於禮可乎?」管仲對曰:「臣聞酒入舌出, 舌出者言失, 言失者身棄。臣計棄身, 不如棄酒。」桓公笑曰:「仲父起就坐。」
《說苑》曰:常樅有疾, 老子往問焉, 曰:「先生疾甚矣, 無遺教可以語諸弟子者乎?」常樅曰:「子雖不問, 吾將語子。曰:過故鄉而下車, 子知之乎?」老子曰:「過故鄉而下車, 非謂其不忘故鄉耶?」常樅曰:「嘻, 是已。」常樅曰:「過喬木而趨, 子知之乎?」老子曰:「過喬木而趨, 非謂其敬老耶?」常樅曰:「嘻。是以。」張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吾齒存乎?」老子曰:「亡。」常樅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 豈非以其柔耶!齒之亡也, 豈非以其剛耶!」常樅曰:「嘻。是以。天下之事已盡矣, 無以復語子哉!」
《說苑》曰:桓公曰:「金剛則折, 革剛則裂, 人君剛則國家滅, 人臣剛則交友絕。」夫剛則不和, 不和則不可用。是故四馬不和, 取道不長;父子不和, 其世破亡;兄弟不和, 不能久同;夫妻不和, 家室大凶。《易》曰:「二人同心, 其利斷金。」因不剛也。
又曰:老子曰:「得其所利, 必慮其害;樂其所樂, 必顧其敗。」人為善者, 天報以福;人為不善者, 天報以禍也。故曰:「禍兮福所倚, 福兮禍所伏。」戒之慎之, 君子不務, 何以備之?夫上知天則不失時, 下知地則不失財。日夜慎之, 則無害矣。
《太公金匱》曰:武王問師尚父曰:「五帝之戒可復得聞乎?」師尚父曰:「舜之居民上, 兢兢如履薄冰;禹之居民上, 栗栗如恐不滿;湯之居民上, 翼翼乎懼, 不敢息。」
《呂氏春秋》曰:出則以車, 入則以輦, 務以自逸, 命之曰招蹶之機;肥肉厚酒, 務以自強, 命之曰爛腸之食;靡曼皓齒, 鄭、衛之音, 務以自樂, 命之曰伐性之斧。三者富貴之所致者也。
《新序》曰:楚恭王有疾, 召令尹曰:「常侍苑蘇與我處, 忠我以義。吾與其處, 不見不思也。雖然, 吾有以得也, 其功不細, 必爵之。申侯伯與我處, 吾所樂者, 勸吾為之, 吾所好者, 勸吾服之。嘗與處, 不見思之。雖然, 吾終無得也, 其過也不細, 必亟遣之。」令尹曰:「諾。」明日, 王薨, 令尹即拜苑蘇為上卿, 而逐申伯出於國。
《諸葛亮集》先主遺詔敕后主曰:勿以惡小而為之, 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 能服於人。汝父德薄, 勿效之。讀傅必可讀《漢書》、《禮記》, 閑暇歷視諸子及《六韜》、《商君書》, 益人意知。吾終之後, 汝兄弟父事丞相。
《鄭玄別傳》曰:玄病困, 戒子益恩曰:「吾家舊貧, 為父母群弟所容, 去廝役之吏, 游周秦之都, 往來幽、并、兗、豫之役。候覲通人大儒, 得意者咸從捧手, 有所受焉。遂博稽六藝, 究覽傅記。今我告爾以事, 將閑居以安性, 覃思以終業。自非國君之命, 問親族之憂, 展孝墳墓, 觀省野物, 曷常扶杖出門乎?家事大小, 汝一承之。吾煢煢一夫, 曾無同生相依, 其勖求君子之道, 研鉆勿替, 恭慎威儀, 以近有德。顯譽成於僚友, 德行立於己志, 若致聲稱, 亦有榮於所生耳。」
《曹植別傳》曰:植博學有高才, 年十餘歲, 誦《詩》、《論》及賦十萬言。性簡易, 不事華麗。太祖征孫權, 使植留守鄴, 戒之曰:「吾昔為潁令, 年二十三。思此時所行, 無悔於今。今汝年二十三矣, 可不勉與!」
《文士傳》曰:陸景誡盈曰:「重臣貴戚, 隆盛三族, 莫不罹患構禍, 鮮以善終。大者破家, 小者滅身, 惟金、張子弟, 世履忠篤, 故能保貴持寵, 祚鍾昆季。其餘禍敗, 可為痛心。」
《東方朔集》曰:朔將仙, 戒其子曰:「明者處世, 莫尚於中庸;優哉游哉, 與道相從。首陽為拙, 柱下為工;飽食安步, 以仕代農。依隱玩世, 詭時不逢。」
《劉向集·誡子書》曰:告歆謙之, 無忽若!未有異德, 蒙恩甚厚, 將何以報?董生有云:吊者在門, 賀者在閭, 有憂則恐懼慎事, 慎事則必有善功而遺福也。
蔡邕《女誡》曰:心猶首面也, 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不修, 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 則邪惡入之。咸知飾其面, 不修其心。夫面之不飾, 愚者謂之丑;心之不修, 賢者謂之惡。愚者謂之丑猶可, 賢者謂之惡, 將何容焉?故覽照拭面則思其心之潔也, 傅脂則思其心之軟也, 加粉則思其心之鮮也, 澤發則思其心之順也, 用櫛則思其心之理也, 立髻則思其心之正也, 攝鬢則思其心之整也。
蔡邕《廣連珠》曰:臣聞目耳鳴, 近夫小戒也;狐鳴犬嗥, 家人小妖也。猶忌慎動, 作封鎮書苻以防其禍。是故天地示異災、變橫起, 則人主恒恐懼而修政。
魏文帝誡子曰:父母於子日雖肝腸腐爛, 為其掩蔽, 不欲使鄉黨士友聞其罪過;然行之不改, 久久人自知之。用此仕官, 不亦難乎!
王修《誡子書》曰:我實老矣, 所恃汝等也。汝今逾郡縣、越山河、離兄弟、去目下者, 欲令見舉動之宜, 以觀高人遠節, 聞一得三。父欲令子善, 惟不能殺身, 其餘無惜也。
諸葛亮誡外生曰:夫志當存高遠, 慕先賢, 絕情欲, 棄疑滯, 使庶幾之志, 揭然有所存, 惻然有所感。忍屈伸, 去細碎, 廣咨問, 除嫌吝, 雖有淹留, 何損於美趣, 何患於不濟。若志不強毅, 意不慷慨, 徒碌碌滯於俗, 默默束於情, 永竄伏於凡庸, 不免於下流矣!
又誡子曰:夫君子之行, 靜以修身, 儉以養德。非淡薄無以明志, 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欲靜也, 才須學也, 非學無以廣才, 非志無以成學。淫慢則不能勵精, 險躁則不能治性。年與時馳, 意與日去, 遂成枯落, 多不接世, 悲守窮廬, 將復何及!

崔瑗《座右銘》曰:無道人之短, 無說己之長。施人慎勿念, 受施慎勿忘。世譽不足慕, 惟仁吻紀綱。隱心而後動, 謗議庸何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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