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覽
卷八十七.皇王部十二
漢高祖皇帝
《河圖》曰:帝劉季, 日角戴勝, 鬥胸, 龜背、龍眼、長七尺八寸, 明聖而寬仁。
又曰:劉受紀昌, 光出軫, 五星聚井。
《龍魚河圖》曰:高皇攝正總萬庭, 四海歸詠治武明。文得道治承天精, 元祚興隆協聖靈。
《尚書帝命驗》曰:賊起蜚, 卯生虎。〈賊起蜚, 始皇立也。卯, 劉字之別也。皇立而劉生, 虎謂高祖。〉
又曰:有人雄起戴玉英, 〈玉英, 寶物之名, 戴之謂骨表。〉祈旦失籥亡其金虎, 〈祈讀曰晰, 白也。謂之秦也旦失鑰, 戶將開。金虎獸之長, 喻于秦也。〉東南紛紛注精起。〈紛紛, 動擾之貌。注星之精起, 謂劉氏也。〉
《尚書考靈耀》曰:卯金出軫, 握命孔符。〈卯金, 劉字之別, 軫, 楚分野之星。符, 圖書, 劉所握天命, 孔子製圖書。〉
《詩含神霧》曰:含始吞赤珠, 刻曰玉英, 生漢皇。〈刻, 刻鏤也。有玉英之文。〉
《春秋孔演圖》曰:其人日角龍顔, 姓卯金刀, 含仁義。
《春秋文耀鈎》曰:庶人爭權, 赤帝之精。〈庶人, 項羽、劉季者也。爭權幷欲起也。〉
《史記》曰:高祖, 沛豐邑中陽里人, 姓劉氏, 字季。母媼嘗息大澤之陂, 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暝, 父太公往視, 則見蛟龍於上。已而有娠, 遂産高祖。高祖爲人, 隆准而龍顔, 美須髯, 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愛人, 喜施, 意豁如也。爲泗水亭長, 亭中吏無不狎侮。好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貰酒。時飲醉臥, 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龍, 怪之。高祖每酤留飲, 酒仇〈如淳曰:仇音售。〉數倍。嘗徭鹹陽, 縱觀, 觀始皇帝, 曰:「嗟乎, 大丈夫當如此也。」高祖以亭長爲縣送徒驪山, 到豐西澤中, 止飲, 夜皆解縱所送徒。徒中壯士願從者十餘人。高祖被酒, 夜經澤中, 令一人行前。還報曰:「前有大蛇當徑, 願還。」高祖醉, 曰:「壯士行, 何畏!」乃前, 拔劍斬蛇, 蛇分爲兩。道開, 行數里, 醉, 困臥。後人來至蛇所, 有一老嫗夜哭。人問何哭, 嫗曰:「人殺吾子。」人曰:「嫗子何爲見殺?」嫗曰:「吾子, 白帝子也, 化爲蛇, 當道, 今爲赤帝子斬之。」因忽不見。後人至, 告高祖, 高祖乃心獨喜。秦始皇帝曰, 「東南有天子氣, 」於是東遊以厭當之。高祖即自疑, 亡匿, 隱於芒、碭山澤岩石之間。呂後與人俱求, 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後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氣, 故從往, 常得季。」高祖又喜。沛中子弟或聞之, 多欲附者。秦二世元年秋, 陳勝等起, 沛令恐, 欲以沛應勝。沛父老皆曰:「生平所聞劉季奇怪, 當貴, 且蔔筮之, 莫如劉季最吉。」乃立爲沛公。祠黃帝, 祭蚩尤於沛庭, 而釁鼓, 旗幟皆赤。漢元年冬十月, 五星聚于東井, 沛公兵先諸侯至霸上。秦王子嬰降軹道旁。遂西入鹹陽, 召諸縣豪傑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 誹謗者族, 偶語者棄市。吾與諸侯約, 先入關者王之, 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 法三章耳:殺人者死, 傷人及盜抵罪。餘悉除去秦法。」民大喜。五年, 項羽滅, 諸侯尊漢王爲皇帝, 天下大定。高祖都雒陽, 置酒南宮。高祖曰:「通侯諸將無敢隱朕, 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孟康曰:姓高, 名地也。〉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 項羽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掠地, 所降下者因以予之, 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 有功者害之, 賢者疑之, 戰勝而不與人功, 得志而不與人利, 此所以失天下者也。」高祖曰:「公知其一, 未知其二。運籌策於帷帳之中, 決勝於千里之外, 吾不如子房。鎮國家, 撫百姓, 給餉饋, 不絕糧道, 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衆, 戰必勝, 攻必取, 吾不如韓信。此三人者, 皆人傑也, 吾能用之, 此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範增而不能用, 此所以爲我擒也。」戍卒婁敬說高祖曰:「都洛陽不便, 不如入關, 據秦之國。」上以問張良, 因勸上即日車駕西都長安。九年, 高祖大朝諸侯群臣, 置酒未央前殿。上奉玉卮, 起爲太上皇壽, 曰:「始大人嘗以臣無賴, 不能治産業, 不如仲力。今某之業所就與仲力孰多?」群臣皆稱萬歲, 大爲笑樂。十二年, 高祖回歸, 過沛, 留。置酒沛宮, 悉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 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 教之歌。酒酣, 高祖擊築, 自爲歌詩曰:「大風起兮云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高祖乃起舞, 慷慨傷懷, 泣數行下。謂沛父兄曰:「遊子悲故鄉。吾雖都關中, 萬歲後吾魂魄猶樂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誅暴逆, 遂有天下, 其以沛爲朕湯沐邑, 複其民, 世世無有所與。」沛父兄諸母故人日樂飲極歡, 道舊故爲笑樂。十餘日, 高祖欲去, 沛父兄固請留。高祖曰:「吾人衆多, 父兄不能給。」乃去。沛中空縣皆之邑西獻。〈獻牛酒。〉高祖複留止, 張飲三日。〈張宴曰:張, 張帷。〉高祖擊黥布時, 爲流矢所中, 行道病甚, 呂後迎良醫。醫入見, 高祖問醫。醫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駡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 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 雖扁鵲亦何益?」遂不使治病。四月甲辰, 崩於長樂宮。時年六十二, 在位十二年, 葬長陵。群臣上尊號爲高皇帝。太子襲位, 令郡國諸侯各立高祖廟, 以歲時祠。及孝惠五年, 思高祖之悲樂沛, 以沛宮爲高祖原廟也。初, 高祖不修文學, 而性明達好謀, 能聽, 自監門戍卒, 見之如舊。初從民心, 作三章之約。天下既定, 命蕭何治律令, 韓信申軍法, 張蒼定章程, 〈如淳曰:章, 歷數之章術也。程者, 權衡丈尺斛鬥之平。〉叔孫通制禮儀, 陸賈造《新語》。又與功臣剖符作誓, 丹書鐵契, 金匱石室, 藏之宗廟。雖日不暇給, 規摹弘遠矣。
又曰:範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 貪於財貨, 好美姬。今入關, 財物無所取, 婦女無所幸, 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 皆爲龍虎, 成五采, 此天子氣也。」
《漢書贊》曰:漢承堯運, 德祚已盛, 斷蛇著符, 旗熾尚赤, 協於火德, 自然之應, 得天統矣。
荀悅《漢紀》曰:項羽自立爲西楚王, 王梁楚地九郡, 都彭城。立沛公爲漢王, 王巴、蜀、漢中四十一縣, 都南鄭。諸侯皆就國。漢王欲攻楚, 丞相蕭何諫曰:「雖王漢之惡不猶愈於死乎, 且語曰天漢, 其稱甚美, 夫能屈於一人之下, 則伸於萬人之上, 湯、武是也。願大王王漢, 撫其民, 以致賢人, 收用巴、蜀, 還定三秦, 天下可圖也。」乃就國。
又曰:高祖開建大業, 統辟元功, 度量規模, 不可尚已。是時, 天下初定, 而庶事草創。故《韶》、《夏》之音, 未有聞焉。
《楚漢春秋》曰:項王在鴻門, 亞父進諫曰:「吾使人望沛公, 其氣沖天, 五彩相糾, 或似云, 或似龍, 或似人, 此非人臣之氣也。不若殺之。」
《帝王世紀》曰:豐公, 家於沛之豐, 沛邑陽里。其妻夢赤馬若龍戲已而生孰嘉, 是爲太公, 即太上皇也。太上皇之妃曰「媼」, 是爲昭靈後, 名含。始游于洛池, 有玉鶏銜赤珠出。刻曰:「玉英, 吞此者王。」含始吞之, 生邦, 字季。
又曰:玄晏先生曰:「《禮》稱至道以王, 義道以霸。觀漢祖之取天下也, 遭秦世暴亂, 不階尺土之資, 不權將相之柄, 發跡泗亭, 奮其智謀, 羈勒英雄, 鞭驅天下, 或以威服, 或以德致, 或以義成, 或以權斷, 逆順不常, 霸王之道雜焉。是以聖君帝王之位, 而無一定之制, 三代之美, 固難及矣。
後漢班叔皮《王命論》曰:在昔帝堯之禪, 曰「諮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舜亦命禹, 暨於稷契, 咸佐唐堯, 光濟四海, 奕世載德, 至於湯武而有天下。雖其遭遇異時, 禪代不同, 至於應天順民, 其揆一也。是故劉氏承堯之祚, 氏族之世, 著於《春秋》。唐據火德, 而漢紹之, 始起沛澤, 則神母夜號, 以彰赤帝之符。由是言之, 帝王之作, 必有明聖顯懿之德, 豐功厚利積累之業, 然後精誠通於神明, 流澤加于生人, 故能爲鬼神所福饗, 天下所歸往。未見運世無本, 功德不能紀, 而得倔然在此位者。世俗見高祖興于布衣, 不達其故, 以爲適遭暴亂, 得奮其劍, 遊說之士, 至比天下于逐鹿, 幸捷而得之, 不知神器有命, 不可智力求。悲夫, 此世之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
項籍〈附〉
《河圖》曰:怪目, 勇敢、重瞳、大力, 立楚之邦。
《尚書中候》曰:自號之王霸, 姓有工。〈項羽爲西楚霸王, 工, 項字之側。〉
《史記》曰:項籍者, 下相人也。〈《地理志》云:臨淮有下相縣。〉字羽。初起時, 年二十四。季父項梁, 梁父即楚將項燕, 爲秦將王剪所戮。項氏世世爲楚將, 封於項, 故姓項氏。籍少時, 學書不成, 去;學劍, 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 不足學, 學萬人敵。」於是項梁乃教籍兵法, 籍大喜。梁殺人, 與籍避仇於吳。秦始皇帝游會稽, 渡浙江, 梁與籍俱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 曰:「無妄言, 族矣!」梁以此奇之。籍身長八尺餘, 力能扛鼎, 〈韋昭曰:扛, 舉也。〉才氣過人。秦二世元年九月, 會稽守〈徐廣曰:爾時未云太守也。〉通謂梁曰:「〈《楚漢春秋》曰:會稽假守適通也。〉吾欲發兵, 使公及桓楚爲將。」是時, 桓楚亡在澤中。梁曰:「桓楚亡, 人莫知其處, 獨籍知之耳, 請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諾。」梁召籍入, 須臾, 梁眗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劍斬守頭。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 得精兵八千人。項梁乃渡江而西, 凡六七萬人, 軍下邳。此時沛公亦起沛, 往焉。乃求楚懷王孫心, 立以爲楚懷王, 王召宋義以爲上將軍, 項羽爲魯公次將。範增爲末將, 救趙, 諸別將皆屬宋義, 號爲卿子冠軍。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 即其帳中斬宋義頭, 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 楚王陰令羽誅之。」當是時, 諸將皆懾服, 莫敢枝梧。〈如淳曰:梧音吾, 枝梧猶枝<木旱>也。臣瓚曰:小柱爲枝, 邪柱爲梧。今屋梧邪柱是也。〉皆曰:「首立楚者, 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乃相與共立羽爲假上將軍。懷王因使羽爲上將軍, 乃悉引兵渡河, 皆沉船, 破釜甑, 燒廬舍, 持三日糧, 以示士必死, 無一還心。於是, 至則圍王離, 與秦軍遇, 九戰, 絕其甬道, 大破之, 虜王離。諸將皆從壁上觀。楚戰士無不一以當十, 呼聲動天地。項羽召見諸侯, 諸侯入轅門, 〈張晏注曰:軍行以車爲陣, 轅相倚爲門曰轅門。〉無不膝行而前, 莫敢仰視。項羽引兵西屠鹹陽, 殺秦降王子嬰, 燒秦宮室, 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人或說項王曰:「關中阻山河四塞, 地肥饒, 可都以霸。」項王見秦宮室皆以燒殘破, 又心懷思欲東歸, 曰:「富貴不歸故鄉, 如衣錦夜行, 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 果然。」〈張晏曰:沐猴, 獮猴也。〉項王自立爲西楚霸王, 王九郡, 都彭城。漢之二年春, 漢王伐楚, 四月, 漢皆已入彭城。收其寶貨, 美人, 日置酒高會, 項王乃西從蕭, 晨擊漢軍而東, 至彭城, 大破漢軍。漢軍皆走, 相隨入谷、泗水, 〈二水皆在沛郡彭城。〉殺漢卒十餘萬人。漢卒皆走南山, 楚又追擊之靈壁東〈徐廣曰:在彭城。〉睢水上。〈徐廣曰:睢水彭城西, 水入泗水。〉漢軍卻, 爲楚所擠, 〈擠, 排也。〉多殺, 漢卒十餘萬皆入睢水, 睢水爲之不流。圍漢王三匝。於是大風從西北起, 折木髮屋, 揚沙石, 窈冥晝晦, 逢迎楚軍。楚軍大亂, 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十騎遁去。漢之四年, 項王西與漢俱臨廣武而軍, 〈孟康注曰:築西城相對, 在廣武敖倉西, 三皇山山上。〉相守數月。當此時, 彭越數反梁地, 絕楚糧道。項王患之, 楚漢久相持未決, 丁壯苦軍旅, 老弱罷轉漕, 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歲者, 徒以吾兩人耳, 願與漢王挑戰〈李奇曰:挑, 身獨戰不須衆也。挑音荼了反。瓚曰:挑戰擿撓敵求戰, 古謂之致師。〉決雌雄, 無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爲也。」漢王笑謝曰:「吾寧鬥智, 不能鬥力。」項王命壯士出挑戰。漢王有善騎射者樓煩, 〈應劭曰:樓煩, 今樓煩縣。〉楚挑戰三合, 樓煩輒射殺之。項王大怒, 乃自被甲持戟挑戰。樓煩欲射之, 項王瞋目叱之, 樓煩目不敢視, 手不敢發, 遂走還入壁, 不敢複出。漢王使人間問之, 乃項王也。漢王大驚。於是項王乃即漢王相與臨廣武間而語。漢王數之, 項王怒甚, 欲一戰。漢王不聽, 項王伏弩射中漢王, 漢王傷, 走入成皋。漢王使侯公往說, 項王乃與約, 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爲漢, 〈文賴曰:於滎陽下引河東爲鴻溝, 以通宋鄭陳蔡曹衛。兵濟汝漢淮泗水于楚, 即今官渡水也。〉鴻溝而東者爲楚。項王已約, 乃引兵解而東歸。漢欲西歸。張良、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大半而諸侯皆附之, 楚兵罷食盡, 此天亡楚之時也。」漢王乃追項王至垓下。項王軍壁垓下, 兵少食盡, 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 〈應邵曰:楚歌者, 鶏鳴歌也。漢已略得其地, 楚歌者多也。〉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乃夜起, 飲於帳中。有美人名虞, 〈徐廣曰:姓虞氏。〉常幸從;駿馬名騅, 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 自爲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 美人和之。項王泣下數行, 左右皆泣, 莫能仰視。於是, 項王乃上馬騎, 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餘人, 直夜潰圍南出, 馳走。平明, 漢軍乃覺之, 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 騎能屬者百餘人耳。項王至陰陵, 〈徐廣曰:在淮南。〉迷失道, 問一田夫, 田夫紿曰「左。」〈文穎曰:紿, 欺也。欺令左也。〉左, 乃陷大澤中, 以故漢追及之。項王乃複引兵而東, 至東城, 〈《漢書音義》曰:縣名, 屬臨淮。〉乃有二十八騎。漢騎追者數千人。項王自度不能脫, 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 身七十餘戰, 所當者破, 所擊者服, 未嘗敗北, 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 天之亡我, 非戰之罪也。」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瓚曰:在牛渚也。〉烏江亭長艤船待, 〈孟康曰:艤音蟻, 附著岸也。如淳曰:南方人謂整船向岸回艤。〉謂項王曰:「江東雖小, 地方千里, 衆數十萬人, 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 漢軍至, 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 我何渡爲!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 今無一人還, 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 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 籍獨不愧於心乎?」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吾騎此馬五歲, 所當無敵, 嘗一日千里, 吾不忍殺之, 以賜公。」乃令騎皆下馬步行, 持短兵接戰。獨籍所殺漢軍數百人。項王身亦被十餘創, 顧見漢騎呂馬童, 曰:「若非吾故人乎?」馬童面之, 〈張晏曰:以故人難親斫之, 故背面之也。如淳曰:面, 不視正也。〉指王翳曰:〈如淳曰:指示王翳也。〉「此項王也。」項王乃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 邑萬戶, 吾爲汝得。」〈徐廣曰:亦可是功德之德。〉乃自刎而死。漢以魯公禮葬項王於穀城。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周時賢也。〉「舜重瞳子, 又聞項羽亦重瞳子, 羽豈其苗裔乎?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 陳涉首難, 豪傑蜂起, 相與幷爭, 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 乘勢起隴畝之中, 三年, 遂將五諸侯滅秦, 〈此時山東六國而齊、趙、韓、魏、燕幷伐秦, 故云五諸侯也。〉分裂天下, 而封王侯, 政由羽出, 號爲霸王, 位雖不終, 近古以來未嘗有也。
周生《烈子》曰:桀、紂是湯、武之梯, 秦、項是大漢之階也。四逆不興, 則三順不勝。
蔣子《萬機論》曰:項羽若聽範增之策, 則平步取天下也。
譙周《法訓》曰:劉、項方爭, 父戰于前, 子鬥於後。
孝惠皇帝
《史記》曰:孝惠爲人仁弱, 高祖以爲「不類我」也, 常欲廢太子, 而立戚姬子如意, 「如意類我」。戚姫得幸, 常從上之關東, 日夜啼泣, 欲立其子代太子。呂後年長, 常留守, 希見上, 益疏。賴留侯策, 太子得毋廢。高祖崩, 太子襲號爲惠皇帝。呂後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趙王, 惠帝慈仁, 知太后怒, 自挾與趙王起居飲食, 太后欲殺之不得間。孝惠元年, 十二月, 帝晨出射雉, 趙王少, 不能早起, 太后聞其獨居, 使人持<九鳥>飲之。犁明, 孝惠還, 趙王已死。〈徐廣曰:犁猶比。〉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 去眼, 熏耳, 使居厠中, 命曰:「人彘」。居數日, 乃召孝惠帝來觀人彘。孝惠見, 問, 乃知是戚夫人也。乃大哭, 因病歲餘不能起。使人請太后曰:「此非人之所爲。臣爲太后子, 終不能治天下。」孝惠以此日飲, 爲淫樂, 不聽政, 故有病。七年秋八月戊寅, 帝崩。
又曰:太史公曰:「孝惠皇帝, 高後之時, 黎民得離戰國之苦, 君臣俱欲休息於無爲, 故惠帝垂拱, 高後女主稱制, 政不出閨房, 天下宴然。刑罰罕用, 罪人是希。民務稼穡, 衣食滋殖矣。」
《漢書》曰:孝惠〈諱盈之, 字曰滿。應劭曰:禮謚法, 柔質慈民曰惠矣。〉七年, 帝崩於未央宮, 葬安陵。〈案帝年十七即位, 在位七年矣。〉
《漢書贊》曰:孝惠內修親親, 外禮宰相, 可謂寬仁之主, 遭呂太后虧損至德, 悲夫!
荀悅《漢紀》曰:立皇后張氏, 帝姊魯元公主之女也。太后欲爲重親, 故以配於帝也。論曰:「夫婦之際, 人道之大倫, 姊子而爲後, 昏於禮而瀆於人情, 非所以示天下, 作民則也。」君臣莫諫過也。」
班固《漢書述》曰:孝惠短世, 高後稱制, 罔顧天顯, 呂宗以敗。
前少帝
《史記》曰:惠帝崩, 太子即位爲帝, 號令一出太后, 太后稱制。宣平侯女爲孝惠皇后, 時無子, 佯有娠, 取美人子名之。殺其母, 立所名子以爲太子也。孝惠崩, 太子爲帝。帝壯, 或聞其母死, 非真皇后之子, 乃出言曰:「後安能殺吾母而名我?」太后聞而患之, 恐其後爲亂。於是乃幽之於永巷中, 群臣奉旨廢帝。
後少帝
《史記》曰:後元年, 立孝惠後宮子弘爲襄成侯。二年, 以爲常山王, 更名義。四年, 廢少帝, 立常王義爲帝, 更名弘, 不稱元年者, 以太后制天下事也。八年七月, 太后崩。大臣謀誅諸呂, 相與陰謀曰:「少帝及梁、淮陽、常山王, 皆非真孝惠子。」乃相與陰使人召代王, 代王至長安, 共尊立爲天子。東平侯興居曰:「誅呂氏吾無功, 請得除宮。」乃與太僕汝陰侯滕公入宮, 前謂少帝曰:「足下非劉氏, 不當立?」乃召乘輿載少帝出。少帝曰:「欲將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代王遂入而聽政。夜, 有司分部誅滅梁、淮陽、常山王及少帝于帝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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