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八十二 人事部一百二十三

太平御覽
卷四百八十二.人事部一百二十三

仇讎下

《太公六韜》云:武王伐殷, 乘舟濟河, 兵車出壞船於河中。太公曰:「太子為父報仇, 今死無生, 所過津梁皆悉燒之。
《列子》曰:魏黑卯以昵嫌殺丘邴章, 其子來丹謀復讎。丹氣甚猛, 形甚露, 計粒而食之, 順風而趨。雖怒, 不能稱兵。恥假力於人, 誓手劍以屠黑卯。黑卯悍志絕眾, 力抗百夫。筋骨皮肉非人類也。延頸承刃, 披胸受矢, 鋩鍔摧屈, 而體無痕。負財力, 視來丹猶雛鷇也。來丹之友申抱曰:「子怨黑卯至矣。黑卯之易子過矣, 將奚謀焉?」丹垂涕曰:「愿為我謀。」申抱曰:「吾聞衛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寶劍, 童子服之, 卻三軍之眾, 奚不請焉?」以下具「劍」部。
《淮南子》曰:魯人有為其父報讎於齊者, 刳其腹而見其心, 坐而拭冠, 起而更衣, 徐出門, 上車而步, 顏色不變。其御欲驅, 撫而止之曰:「為父報讎以出死, 非為生也。今事已成矣, 有何去之?」追者曰:「此有節行之士, 不可殺也。」解圍而去之。
《琴操》曰:樗里牧恭為父報怨, 而亡林岳之下。有馬夜降, 圍其室而鳴。於是覺而聞走馬聲, 以為吏追之, 乃奔而亡。明視, 天馬跡也。乃曰:「吾以義殺人, 而天馬來降, 以驚動吾處不安以告吾耶?」乃感懼入沂澤之中, 作《走馬引》。后果讎家候之不得也。
又曰:聶政父為韓王治劍, 過期不成, 王殺之。時政未生, 及壯, 問母知之。乃入山, 遇仙人, 學鼓琴, 漆身吞炭。七年琴成, 入韓, 逢妻從買櫛, 對而笑, 妻泣曰:「君似政齒。」政曰:「天下人齒盡相似耳。」乃入山援石擊落其齒。以刀內琴中, 刺韓王。
《國語》曰:吳敗越於會稽, 勾踐說國人曰:「寡人不知其力之不足也, 與大國報仇, 以暴露百姓之骨於中原, 此則寡人之罪也。親為夫差前馬而歸, 乃致其眾而誓之:」寡人聞古之賢君, 不患其眾之不足也, 而患其志行之少恥。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億有三千人, 水犀如牛, 其甲有朱, 鑿以為甲士。不患其志行之少恥而患其眾之不足也。「
《韓詩外傳》曰:魏文侯問解狐曰:「寡人將定西河之守, 誰可用?」對曰:「荊伯柳賢人, 殆可。」文侯曰:「是非子之讎也?」對曰:「君問可, 非問讎也。」於是將以伯柳為西河守, 伯柳見解狐而謝之。解狐曰:「言子者, 公也;怨子者, 私也。」
虞薄《江表傳》曰:孫策殺許貢, 貢客為貢報讎, 射策中頰。
陸胤《廣州先賢傳》曰:尹牙, 字猛德。太守南陽寵下車, 牙以德進幹任喉舌。寵雖當國厚祿, 而懷愧戚, 見於顏色。牙常用怪焉, 曰:「伏見明府四節悲嘆, 有慘瘁之思, 何也?」寵謂牙曰:「父為豪周張所害, 重仇未報, 并與戴天, 非孝子;雖官尊祿重, 而麈恥未判, 是以長愧而無止也。」聞好馬牙與校圉交通, 遂充騶馬之職。乃先醉張近侍, 以夜解縱諸馬, 令之亂駭, 知張必將驚起, 伏側階下。張果出, 問其故, 牙因手刃張首而還。
《孝子傳》曰:魏湯少失其母, 獨與父居色養, 蒸蒸盡於孝道。父有所服刀戟, 市南少年欲得之, 湯曰:「此老父所愛, 不敢相許。」於是少年毆撾湯父, 湯叩頭拜謝之不止。行路書生牽止之, 僅而得免。后父壽終, 湯乃殺少年, 斷其頭以謝父墓焉。
師覺授《孝子傳》曰:仲子崔者, 仲由之子也。初, 子路仕衛, 赴蒯聵之亂。衛人狐黡, 時守門, 殺子路。子崔既長, 告孔子, 欲報父讎。夫子曰:「行矣。」子崔即行。黡知之, 於城西決戰。其日, 黡持蒲弓木戟與子崔戰而死。
皇甫謐《列女后傳》曰:衛義姬者, 其夫有先人之讎。讎家來報, 婿避之。仇家得義姬, 問婿所在, 乃積薪燎之, 遂不言而燒死。
又曰:郃陽友娣者, 郃陽邑任延壽之妻也, 字季兒, 有三子。季兒兄弟季宗與延壽爭葬父之事, 延壽與其友陰殺季宗, 兒曰:「殺夫不義, 事兄之讎亦不義, 何面目以生而戴天履地乎?」遂以繩自縊死。馮翊王讓聞之, 大其義, 令縣復其三子而表其墓也。
又曰:京師節女者, 長安大昌里人之妻也。其夫有仇, 仇家欲報夫而無道, 聞其妻孝義, 乃劫其妻父, 使要其女為中間。父呼其女而告之計。念不聽則殺父不孝, 聽之則殺夫不義, 不孝不義, 雖生不可以行於代。欲以身當之, 且曰:「諾。夜在樓上新沐頭東首臥則是矣。妾請開戶。」而夜半仇家果至, 斷頭持去, 明視之, 乃其妻之頭也。仇家痛以其為義, 遂釋不殺其父。
《越絕書》曰:伍子胥入吳, 居三年, 闔閭將為之報讎。子胥曰:「不可。臣聞諸侯不為匹夫興師。」於是止。其後荊將伐蔡, 子胥言之闔閭, 即使子胥救蔡而伐荊, 十五戰, 十五勝。荊平王已死, 子胥棰笞平王之墓而數之曰:「昔者吾先人無罪而子殺之, 今以此報子也。」
趙曄《吳越春秋》曰:越王念吳欲復怨, 非一旦也。冬寒則抱冰, 夏熱則握火, 愁心苦思, 懸膽於戶, 出入嘗之, 不絕於口。乃中夜抱柱而哭, 哭訖, 復承之以嘯。於是群臣聞之, 咸曰:「夫復讎謀敵, 非君王之憂, 自臣下之急務也。」二十一年興師滅吳。
檀道鸞《續晉陽春秋》曰:王談年十許歲, 父為鄰人竇度所殺。談陰有復讎之志, 年十八, 密買市利插刃, 陽若以耕耘者。度常乘船出入經一橋下, 談伺度行還於橋上, 以插斬之, 應手而死。既而歸罪有司, 太守孔巖義其孝勇, 列上宥之。
《搜神記》曰:丁蘭, 河內野王人。年十五喪母, 乃刻木作母事之, 供養如生。鄰人有所借木母, 顏和則與, 不和不與。后鄰人忿蘭, 盜斫木母, 應刀血出。蘭乃殯殮報讎。漢宣帝嘉之, 拜中大夫。
《幽明錄》曰:項縣民姚牛年十餘, 為鄉人所殺。牛常賣衣物市刀戟, 圖欲報讎, 後在縣署前手刃之於眾中。吏捕得, 官長深矜孝節, 為推遷其事, 會赦得免。后令出獵, 逐鹿入草, 草有古深阱數處, 馬將趨之, 忽見一公舉杖擊馬, 馬驚避, 不得及鹿。令怒, 引弓將射之, 曰:「此中有阱, 恐君墮耳。」令曰:「汝為何人?」公為跪曰:「民姚牛父也。感君活牛, 故來謝恩。」因滅不見。令身感其事, 在官數年, 多惠於民。
《會稽典錄》曰:魏朗, 字少英, 上虞人。少為縣吏, 兄為鄉人所殺, 朗白日操刀報讎於縣中。遂亡命到陳國, 從博士郄仲信學《春秋圖緯》, 又詣太學受五經, 京師長者李膺之徒爭從之。
《解系傳》曰:張華、裴頠之被誅也, 趙王倫、孫秀以宿讎收系兄弟, 將殺之。梁王彤救之, 倫等怒曰:「我見水中蟹, 尚欲殺之, 況此人兄弟輕我也!」遂并戮其妻子。
崔鴻《前燕錄》曰:吐谷渾子吐延年少有大志, 身長七尺八寸, 雄姿魁桀羌虜憚之, 號曰項羽。性周儻不群, 慷慨謂群下曰:「大丈夫生不在中國, 當高皇光武之代, 與韓、彭、吳、鄧并驅中原, 定天下決雌雄, 使名垂竹帛。而潛竄窮山, 隔閉殊俗, 不聞聖教於上宗, 不得策名於天府, 生與麋鹿同群, 死作氈裘之鬼。雖偷觀日月, 獨不愧於心乎!」負其智勇, 猜忍, 不恤下, 為帛城羌酋姜聰所刺殺。長子業, 年十歲, 常縛草人號曰「姜聰」, 哭而射之, 大號而泣, 不中;瞋目大呼, 要中乃止。其母謂之曰:「姜聰諸將已屠膾之矣, 汝何如此!」業泣曰:「誠智射草人無益於先公, 所以申罔極之心耳。」
《陳留志》曰:韓卓父嘗為吏所辱, 卓執兵伏道, 欲候殺之, 而長子暴病將死, 卓乃嘆曰:「道家有言:報讎不欲過。今長子病, 豈為是乎?」於是乃投刃援杖, 復恥而止。
常璩《華陽國志》曰:陳網, 字仲卿, 少與同群張宗受學南陽, 以母喪歸。宗為安眾至玄所殺, 網終喪, 往復之, 自拘有司。會赦免。
應劭《風俗通》曰:汝南陳公思為五官掾, 五子祐為兵曹行, 會食下亭。子祐曾以縣官事, 考殺公思叔父斌。斌無子, 公思欲為報仇, 不能得, 卒見子祐。不勝憤怒, 便格殺之, 還府歸死。時太守太傅胡廣以為公思追念叔父, 仁勇憤發, 手刃仇敵, 自歸司敗, 便原遣之。
梁祚《魏國統》曰:崔周平者, 漢太尉烈之孫也。兄曰玄平, 為議郎, 以忠直稱。董卓之亂, 烈為卓所害, 玄平常思有報復之心, 會病卒。
魏文帝《雜詔》曰:喪亂以來, 兵革從橫, 天下之人多相殺害。昔賈復、寇恂私相怨憾, 至懷手劍之忿。光武召而和之, 卒共同輿而載。
崔鴻《後燕錄》曰:秦滅燕, 慕容桓阻兵遼東, 為秦所殺。子鳳泣血不言, 年十一, 告其母曰:「昔張良養士以擊秦王, 復君之仇也。先王之事, 豈可一日忘之!」
虞預《會稽典錄》曰:朱朗, 字恭明。父為道士, 淫祠不法, 游在諸縣, 為烏傷長陳頵所殺。朗陰圖報怨而未有便, 會頵以病亡, 朗乃刺殺頵子。事發, 亡命奔魏, 魏聞其孝勇, 擢以為將。
又曰:董黯, 字孝治。家貧, 采薪供養, 母甚肥悅。鄰人家富, 有子不孝, 母甚瘦, 不孝子疾黯母肥, 嘗苦之。黯不報, 及母終, 負土成墳, 竟殺不孝子, 置冢前以祭。詣獄自系, 會赦免。
《廣德神異錄》曰:賈氏女, 不知何許人, 年十五, 父為宗人所害。其弟強仁年幼, 賈氏撫育之, 及強仁長, 乃共殺讎者, 自列其罪, 高祖嘉之。
又曰:王君操父, 大業中為鄉人李君則毆死。貞觀初, 君則以運代遷革, 不懼憲網。又以君操孤微, 謂無復讎之志, 遂仕州府。操密袖白刃刺殺之, 刳其心肝, 咀食立盡, 詣州自陳。刺史以其擅殺問之, 曰:「殺人當死, 律有明文, 何方自理, 以求生路?」君操對曰:「亡父被殺二十餘載, 聞諸典禮:父讎不可同天。早愿圖之, 久而未遂, 常懼滅亡, 不展冤情。今大恥既雪, 甘從刑憲。」太宗特原之。
又曰:張琇, 蒲州解縣人。父審素, 為巂州郡督。在邊累載, 有糾其軍中贓罪, 敕監察御史楊汪, 馳傅就軍按之。汪在路, 為審素黨與所劫, 對汪殺告事者, 脅汪令審素無罪。俄而州人翻殺審素之黨, 汪始得還。至益州, 奏稱審素謀反, 因深按審素, 構成其罪, 斬之, 籍沒其家。琇與兄瑝以年幼坐, 徙嶺外, 尋各逃歸, 累年隱匿。汪后累遷殿中侍御史, 改名萬頃。是年, 瑝、琇候萬頃於東都城, 挺刀殺之。瑝雖年長, 其發意及手刃皆琇為之。既殺萬頃, 系表於斧刃, 自言報讎之狀。便逃奔就江外, 殺萬頃同謀構父罪者。行至汜水, 為捕者所獲。時都城士女皆矜琇等幼稚義烈, 能復父讎, 多言其合矜恕者。中書令張九齡又欲活之, 裴耀卿、李林甫固言國犯不可縱讎。上以為然, 因謂九齡等曰:「復讎雖禮法所許, 殺人亦格律具存;孝子之情, 義不顧命, 國家設法焉得容斯殺之成復讎之志!赦之, 虧格律之條。然道路喧議, 故須告示。」乃下敕曰:「張琇等兄弟同殺推問, 擬承律有正條, 須合至死。近聞士庶頗有喧詞, 矜其為父報讎, 或言本罪冤濫。但國家設法, 事存經久, 蓋以濟人。期於止殺, 各申為子之志, 誰非徇孝之。夫展轉相讎, 殺傷何限。咎陶作士, 法在必行;曾參殺人, 亦不可恕。不能加以刑戮, 肆諸市朝, 宜付河南府決殺。」瑝、琇既死, 士庶咸傷憫之, 為作哀誅榜於衢路中。市人斂錢, 於死所造義井, 并葬瑝、琇於北邙。又恐萬傾家人發之, 并作疑冢數所。其為時人所傷如此。

《唐新語》曰:杜并父審言, 善五言, 尤攻書翰, 恃才蹇傲, 深為時輩所嫉, 自洛陽丞貶吉州司戶。又與群僚不葉, 司馬周季重與司戶郭若訥共構之, 審言系獄, 將因事殺之。并年十三, 伺季重等酣宴, 密刃刺季仲而死, 并亦見害。季重臨死嘆曰:「吾不料審言有此孝子邪!若訥誤我至此。」審言由是免官, 歸東都, 自為祭文以祭并。士友咸并孝烈, 蘇颋為墓志, 劉充濟為祭文。則天召見審言, 甚嘉嘆之。
又曰:衢州人余長安, 父與叔共二人為同郡衣金所殺。長安八歲, 自誓十七乃復仇。大理斷死。刺史玄錫奏言:「臣見余氏一家橫遭死者, 實二平人, 蒙顯戮者乃一孝子。」引《公羊傳》「父不受誅子復讎」之義, 請下百僚集議。時裴垍當國, 李鄘為有司, 事竟不行。老儒薛伯皋與錫書曰:「大司寇是俗吏, 執人柄老小生, 余氏子宜其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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