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百八十三 四夷部四·東夷四

太平御覽
卷七百八十三.四夷部四·東夷四

高句麗
范曄《後漢書》曰:高句驪國, 節於飲食, 而好治宮室。其俗淫, 皆潔凈自喜, 夜輒男女群聚為倡樂。
《魏略》曰:高句麗國, 在遼東之東千里。其王都於丸都之下, 地方二千里, 戶三萬。多山林, 無源澤, 其國貧儉土著。為宮室宗廟, 祠靈星社稷。其俗吉凶喜寇抄。其國置官, 有相加軍盧、沛者、古鄒加, 尊卑各有等。本捐奴部為王, 稍微弱, 今桂婁部代之。大家不田作, 下戶給賦稅, 如奴。俗好歌舞。其人自喜跪拜申一腳, 與夫餘異, 行步皆走。又以十月會祭天, 名曰東盟。有軍事亦祭天, 殺牛觀蹄, 以占吉凶。大加著幘, 如幘無后;其小加著折風, 形臺弁。無牢獄, 有罪者即會加評議, 便殺之, 沒入妻子為奴婢;盜一責十二。婚姻之法, 女家作小屋於大屋之後, 名為婿屋, 婿暮至女家戶外, 自名跪拜, 乞得就女宿, 女家聽之, 至生子, 乃將婦歸。其俗淫, 多相奔誘。其死葬有槨無棺, 停喪百日。好厚葬, 積石為封, 列種松柏。兄死, 亦報嫂。俗有氣力, 便弓矢、刀矛, 有鎧, 習戰。又有小水貊, 俗出好弓, 其馬小, 便登山。夫餘不能臣也, 沃沮、東穢皆屬之。其國都依大水而居。王莽時, 發句麗以伐胡, 不欲行, 亡出塞, 為寇害。莽更名為下句麗。
《後魏書》:高句麗者, 出於夫餘。自言先祖朱蒙, 母河伯女, 夫餘王閉於室中, 為日所照, 引身避之, 日影又逐, 既而有孕, 生一卵, 大如五升。夫餘王棄之, 與豕, 豕不食;棄之於路, 牛馬避之;又棄之野, 眾鳥以毛茹之。夫餘王剖之, 不能破, 遂還其母。其母以物裹之, 置於暖處, 有一男破殼而出。及其長也, 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 善射也。夫餘國人以朱蒙非人所生, 將有異志, 請除之。王不聽, 命之養馬。朱蒙每私試, 知其善惡, 駿者減食令瘦, 駑者善養令肥。夫余王以肥者自乘, 以瘦者給朱蒙。后狩于田, 以朱蒙善射, 射給以一矢。朱蒙雖一矢, 殪獸甚多。夫餘之臣又謀殺之。朱蒙母陰知, 以告朱蒙。朱蒙與烏餘二人棄夫餘東南走。中道遇一大水, 欲濟無梁, 夫餘人追之甚急。朱蒙告水曰:「我是日子, 河伯外孫。今日逃走, 追兵垂及, 如何得濟?」於是魚鱉并浮, 為之成橋。朱蒙得度, 魚鱉乃解, 追騎不得度。朱蒙至普述水, 遇見三人, 其一人衣著麻, 一人著納衣, 一人著水藻衣, 與朱蒙至紇升骨城, 遂居焉。號曰高句麗, 因以高為氏焉。
《北史》曰:朱蒙, 在夫餘時, 其妻懷孕, 朱蒙逃后生子。始閭諧, 及長, 知朱蒙為國王, 即與母亡歸之, 名曰閭達, 委之國事。朱蒙死, 至孫莫來立, 乃并夫餘。漢武帝元封四年, 滅朝鮮, 置玄菟郡, 以高句麗為縣以屬之。漢時, 賜之衣幘、朝服、鼓吹, 常從玄菟郡受之。后稍驕, 不復詣郡, 但於東界筑小城受之, 遂名此城為幘溝婁。溝婁者, 句麗城名也。
又曰:公孫度之雄海東也, 高句麗伯固與之通好。伯固死, 伊夷模立。伊夷摸數寇遼東, 建安中, 公孫康出軍擊之, 大破其國, 焚燒邑落。伊夷模更作新國於九都山下。
又曰:高句麗伊夷模死, 其子位宮立。始, 位宮曾祖宮, 生而目開能視, 國人惡之。及長, 凶虐, 國以破殘。及位宮生, 亦能視人。高麗呼相似為位, 以為似其曾祖宮, 故名位宮。亦有勇力, 便鞍馬, 善射獵。魏正始中, 位宮寇遼西。安平五年, 幽州刺史毌丘儉將萬人, 出玄菟討位宮, 大戰於沸流, 敗走。儉追至赪峴, 懸車束馬登丸都山, 屠其所都。位宮單將妻子遠竄。六年, 儉復討之, 位宮輕將諸加奔伏沃沮。儉使將軍王頎追之, 絕沃沮千餘里, 到肅慎南界, 刻石紀功。又刊九都山銘不耐城而還。
又曰:后魏太武帝時, 高麗王釗曾孫璉始遣使者詣安東, 奉表貢方物, 并請國諱。太武嘉其誠款, 詔下帝系名諱於其國, 使員外散騎侍郎李敖拜璉為都督遼海諸軍事、高句麗王。敖至其所居平壤城, 訪其方事, 云去遼東一千余里至柵城, 南至小海, 北至舊夫餘, 人戶三倍於前。后魏時, 貢使相尋, 歲致黃金二百斤、白銀四百斤。
又曰:后魏文明太后以獻文六宮未備, 敕璉令薦其女。璉奉表云:「女已出, 求以弟女應旨。」朝廷許焉。會獻文崩, 乃止。
又曰:后魏太和十五年, 璉死, 其孫云立, 復賜以衣冠服物車旗之飾。自此歲常貢獻。至大統十年, 其王成遣使至西魏朝貢。及齊受東魏之禪, 又朝于齊文宣, 加成使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 高麗王如故。
又曰:北齊天保三年, 文宣至營州, 使博陵崔柳使于高麗。求魏末流人。敕柳曰:「若不從者, 以便宜從事!」及至, 不見許。柳張目叱之, 拳擊成, 墜於床下, 成左右雀息不敢動, 乃謝服。柳以五千戶反命。
又曰:高句麗東至新羅, 西度遼二千里, 南接百濟, 北鄰靺鞨一千餘里。人皆土著, 隨山谷而居, 衣布帛及皮。土田薄瘠, 蠶農不足以自供, 故其人節飲食。其王好修宮室, 都平壤城, 亦曰長安城。其城隨山屈曲, 南臨浿水。城內惟積倉儲器備, 寇至方入固守, 王別為宅於其側, 不常居之。其外復有國內城及漢城, 亦別都也, 其國中呼為三京。復有遼東、玄菟等數十城, 皆置官司, 以相統攝焉。其置官有大對盧已下凡十二等分, 掌內外事。復有內評五部褥薩, 人皆頭著折風, 形如弁, 士人加插二鳥羽。貴者其冠曰蘇骨多, 用紫羅為之, 飾以金銀。服大袖衫、大口褲、素皮帶、黃革履。婦人裙襦加襈。書有五經、三史、《三國志》、《晉陽秋》。兵器與中國略同。及春秋校獵, 王親臨之。稅布五匹、谷五石。游人則三年一稅, 十人共細布一匹。其刑法峻, 罕有犯者。樂有五弦琴、箏、篳篥、橫吹、蕭、鼓之屬, 吹蘆以和曲。每年初, 聚戲浿水上, 王乘腰輿, 列羽儀觀之。事畢, 王以衣入水, 分為左右二部, 以水石相濺擲, 喧呼馳逐, 再三而止。性多詭伏, 言辭鄙穢, 不簡親疏, 父子同川浴, 共室寢。好歌舞。常以十月祭天, 其公會, 衣服皆錦繡, 金銀以為飾。好蹲踞, 食用俎豆。出三尺馬, 云本朱蒙所乘馬種, 即果下也。風俗尚淫, 不以為愧。俗多游女, 夫無常人, 夜則男女群聚而戲, 無有貴賤之節。有婚嫁取, 男女相悅即為之。男家送豬、酒而已, 無財聘之禮;或有受財者, 人共恥之, 以為賣婢。死者殯在屋內, 殯三年, 擇吉日而葬。居父母及夫喪皆三年, 兄弟三月。初終哭泣, 葬則鼓舞作樂以送之, 埋訖, 取死者生時玩好車馬置墓側, 會葬者爭取而去。
又曰:隋開皇中, 高麗王元率靺鞨萬餘騎寇遼東西, 營州總管韋世沖擊走之。帝大怒, 命漢王諒為元帥, 總水陸討之, 下詔黜其爵位。元亦惶懼, 遣使謝罪, 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云云。上於是罷兵, 待之如初, 元亦歲遣朝貢。煬帝嗣位, 天下全盛, 高昌王、突厥啟人可汗并親詣闕貢獻。於是征元入朝, 元懼, 蕃禮頗闕。大業七年, 帝將討元罪, 車駕度遼水, 止營於遼東。又敕諸將:高麗若降, 即宜撫納, 不得縱兵入城。城陷, 賊輒言降。諸將奉旨, 不敢赴機, 每先馳奏, 比報, 賊守御亦備, 復出拒戰, 如此者三。帝不悟, 由是食盡師老, 轉輸不繼, 諸軍多敗績, 於是班師。
又曰:隋大業九年, 煬帝復親征高麗。敕諸軍以便宜從事。諸將分道攻城。賊勢日蹙。會楊玄感作亂, 帝大懼, 即日六軍并還。十年, 發天下兵, 會賊盜蜂起, 所在阻絕, 軍多失期。至遼水, 高麗亦困弊, 遣使乞降。帝許之, 頓懷遠鎮受其降, 仍以俘囚軍實歸至京師。
《南史》曰:高麗本有五族, 有消奴部、絕奴部、慎奴部、灌奴部、桂婁部。本消奴部為王, 微弱, 桂婁部代之。其置官, 有對盧則不置沛者, 有沛者則不置對盧焉。晉安帝義熙九年, 高翼奉表獻赭白馬。宋元嘉十五年, 馮弘為魏所攻敗, 奔高麗北豐城, 表求迎接。文帝遣使王白駒、趙次興迎之, 并令高麗資遣。璉不欲弘南, 乃遣將孫漱、高仇等襲殺之。白駒等率所領七千餘人生擒漱, 殺仇等二十人。十六年, 文帝欲侵魏, 詔璉獻馬八百匹。大明二年, 又獻肅慎矢及楛矢、石砮。歷齊、梁, 并授爵位, 遣使奉表獻方物不絕。

《唐書》曰:高麗者, 出自扶餘之別種。其國都於平壤城, 即漢樂浪郡之故地, 在京師東五千一百里。其官大者號大對盧, 比一品, 總知國事。三年一代, 若稱職者, 不拘年限。交替之日, 或不相祗服, 皆勒兵相攻, 勝者為之。其王但閉宮自守, 不能制御。次曰太大兄, 比正二品。對盧以下, 官總十二級。外置州縣六十餘城, 大城置傉薩一人, 比都督。諸城置道使, 比刺史。其下各有僚佐, 分掌曹事。衣裳服飾, 惟王五彩, 以白羅為冠, 白皮小帶, 其冠及帶咸以金飾。官之貴者, 則青羅為冠, 次以緋羅, 插二鳥羽及金銀為飾。衫筒袖, 褲大口, 白韋帶, 黃革履。國人衣褐戴弁, 婦人首加巾幗。好圍棋、投壺之戲, 人能蹴鞠。食用籩豆簠簋樽俎罍洗, 頗有箕子之遺風。其所居必依山谷, 皆以茅草葺舍, 惟佛寺神廟及王宮官府乃用瓦。其俗貧窶者多冬月皆作長坑, 下燃火, 溫以取暖;種田、養蠶略同中國。城東有大穴, 名神隧, 皆以十月王自祭之。俗愛書籍, 至於衡門廝養之家, 各於街衢造大屋, 謂之局堂, 子弟未婚之前, 晝夜於此讀書、習射。
又曰:武德二年, 高麗王建武遣使來朝。四年, 又遣使朝貢。高祖感隋末戰士多陷其地, 五年賜建書云:「在此所有高麗人等, 已令追括尋即遣送;彼處有此國人者, 王可放還, 務盡綏育之方, 共弘仁恕之道。」於是建武悉搜括華人, 以禮賓送, 前后至者萬數, 高祖大喜。七年, 遣使往冊建武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 仍將天尊像及道士往彼, 為之講《老子》, 其王及道俗等觀聽者數千人。貞觀二年, 破突厥頡利可汗, 建武遣使奉賀, 并上封域圖。五年, 詔遣廣州都督府司馬長孫師往, 收瘞隋時戰亡骸骨, 毀高麗所立京觀。
又曰:貞觀十六年, 高麗西部大人蓋蘇文有罪, 其王建武議欲誅之。蘇文乃召部兵於城南, 云將校閱, 諸大臣皆來臨視, 蘇文勒兵盡殺之。因馳入王宮, 殺建武, 立其弟大陽子臧為王, 自立為莫離支, 猶中國兵部尚書兼中書令之職也, 自是專國政。蘇文姓泉氏, 須面甚偉, 形體魁杰, 身佩五刀, 左右莫敢仰視。恒令其屬官俯伏於地, 踐之上馬, 下亦如之。出必先布隊仗, 導者長呼, 以辟行人, 百姓畏避, 皆自投坑谷。太宗聞之, 遂出師吊伐。十九年, 命刑部尚書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 領將常何等率江淮嶺硤勁卒四萬、戰船五百艘, 自萊州泛海趨平壤;又以英國公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 江夏王道宗為副, 率步騎六萬趨遼東。兩軍合勢, 太宗親御六軍以會之。夏四月, 李勣軍渡遼, 進攻蓋牟城, 拔之, 以其城置蓋州。五月, 渡遼水, 詔徹橋梁, 以堅士卒志。帝既至遼東城下, 見士卒負擔以填塹者, 帝分其尤重者, 於馬上載之。從官悚動, 爭赍以送城下。高麗聞我有拋車, 飛三百斤石於一里之外者, 甚懼之, 乃於城上積木為戰樓, 以拒飛石。勣列車發石, 以擊其城, 所遇盡潰。又推撞車, 撞其樓閣, 無不傾倒。拔其城為遼州。初, 帝自定州命每十里置一烽, 屬于遼城, 與太子約:克遼東當舉烽。是日, 帝命舉烽。師次白崖城, 右衛太將軍李思摩中弩矢, 帝親為吮血, 將士聞之莫不感勵。城主孫戊音遂乞降, 以其城置巖州, 授伐音為刺史。我軍之渡遼也, 莫離支遣加戶城七百人戍蓋牟城, 李勣盡虜之。其人并請隨軍自效, 太宗謂曰:「詎不欲爾之力?爾家悉在加尸, 爾為吾戰, 彼將為戮矣。破一家之妻子, 取一人之力用, 吾不忍也!」悉令放還。車駕進次安市城, 高麗北部耨薩高延壽、南部高惠真, 率高麗、靺鞨之眾十五萬來救, 引軍直進。太宗夜召諸將, 躬自指麾, 因令所司張受降幕於朝堂之側, 曰:「明日午時納降虜於此矣!」遂率軍而進, 至時, 果敗二帥之眾。太宗因按轡觀賊營壘, 謂侍臣曰:「高麗傾國而來, 存亡所系, 一麾而敗, 天祐我也。」因下馬再拜以謝天, 名所幸山為駐蹕山, 令中書侍郎許敬宗為文, 勒石以紀其功。八月, 移營安市誠東, 李勣等攻拔之, 乃詔班師。初, 攻陷遼東城, 其中應沒為奴婢者一萬四千人, 并遣集幽州, 將分賞將士。太宗憫其父母妻子一朝分散, 令有司準其直以布帛贖之, 赦為百姓, 其眾歡叫之聲三日不息。
又曰:貞觀二十年, 高麗遣使來謝罪, 并獻二美女。太宗謂其使曰:「歸謂爾主:美色者, 人之所重。爾之所獻, 信為美麗。憫其離父母兄弟, 於本國留其身而忘其親, 愛其色而傷其心, 我不取也。」并還之。
又曰:乾封元年, 高麗遣其子入朝, 陪位於太山之下。其年, 蓋蘇文死, 其子男生代為莫離支, 與弟男建、男產不睦, 為其所逐, 走據國內城, 使其子獻城, 詣闕求哀。十一月, 命英國公李勣率郭侍封等以征之。二年二月, 勣至城, 謂諸將曰:「新城是高麗西境鎮城, 最為要害。若不先圖, 餘未易可下。」遂引兵於城西南, 據山筑柵, 且攻且守。城中窘急, 數有降者。自此所向克捷, 高藏及男建遣男產將首領九十八人持帛幡出降, 請使入朝, 勣以禮延接。男建猶閉門固守。十一月, 拔平壤城。虜高藏、男建等至京師, 獻俘于含元宮。乃分其地, 置都督府九, 州四十二, 縣一百。又置安東都護府以統之。擢其酋渠有功者, 授都督、刺史及縣令, 與華人參理。仍遣左武衛將軍薛仁貴總兵鎮之。自是高氏君長遂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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