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八十一 人事部一百二十二

太平御覽
卷四百八十一.人事部一百二十二

仇讎上

《周禮·地官·調人》曰:調人, 掌司萬民之難而諧和之。馬融曰:難, 謂相與為仇也。凡和難:父之讎, 避諸海外;兄弟之讎, 避諸千里之外;從父兄弟之讎, 不同國;君之讎視父, 師長之讎視兄弟;交友之讎視從父兄弟。
《禮記》曰:子夏問於孔子曰:「居父母之讎, 如之何?」夫子曰:「寢苫, 枕干, 不仕, 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 不反兵而斗。」曰:「請問居昆弟之仇如之何?」曰:「仕, 弗與共國。銜君命而使, 雖遇之不斗。」曰:「請問居從父昆弟之仇, 如之何?」曰:「不為魁。主人能, 則執兵而陪其後。」
《左傳》曰:祁奚請老, 晉侯問嗣焉。稱解狐, 其讎也, 將立之而卒。事具「薦舉」部。
又曰:齊高發帥師伐莒。莒不仕齊故也。莒子奔紀鄣。紀鄣, 莒邑。使孫書孫書, 陳無, 宇子占也。伐之。初, 莒有婦人, 莒子殺其夫, 已為嫠婦。及老, 托於紀鄣, 紡焉以度而去之, 曰紡纑連所以度城而藏之。以待外攻者。及師至, 則投諸外。投繩城外隨之而出。或獻諸子占。子占使師夜縋而登。緣繩登城也。登者六十人, 縋絕, 師鼓噪。城上之人亦噪。莒共公懼, 啟西門而出。齊入紀。《傳》言:怨不在天。
又曰:吳伐越, 越子勾踐御之, 陣于槜李靈姑浮以戈擊闔廬, 傷將指, 取其一履。其大足指見斬遂失履, 姑浮取之也。, 卒於陘, 去槜李七里。夫差使人立於庭, 茍出入, 必謂己曰:「夫差, 而忘越王之殺汝父乎?」則對曰:「惟, 不敢忘!」三年乃報越也。
又曰:五年春, 晉圍柏人, 士吉射奔齊。初, 范氏之臣王生惡張柳朔, 言諸昭子, 使為柏人。令柳朔為柏人宰也。昭子, 范吉射也。昭子曰:「夫非而讎乎?」對曰:「私讎不及公, 好不廢過, 惡不去善, 義之經也。臣敢違之。」及范氏出, 柏人奔齊。張柳朔謂其子:「爾從主, 勉之。我將止死, 王生授我矣。」授我以死節也。
《公羊傳》曰:齊哀公享乎周, 紀侯譖之。襄公將復讎乎紀。「遠祖九世矣, 九世猶可以復讎乎?」「雖百代可也。」「家亦可乎?」曰:「不可。」「國何以可?」「國君一體也, 先君之恥猶今君之恥也。」
《戰國策》曰:晉畢陽之孫豫讓, 始事范中行氏, 不說, 去而就知伯, 知伯寵之。及三晉分知氏, 趙襄子最怨知伯, 而漆其頭以為飲器。讓遁逃山中, 曰:「嗟乎!士為知己者死, 女為悅己者容。吾其報知氏之讎矣!」乃變姓名, 為刑人, 入宮涂廁, 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廁, 心動, 執問涂者。讓刃其捍曰:「欲為知伯報讎!」左右欲殺之, 襄子曰:「彼義士也!吾謹避之耳。知伯已死, 無后, 而其臣報讎, 此天下之賢人也。」卒釋之。讓又漆身為癩, 滅須去眉, 自刑以變其容, 為乞人而往乞。其妻不識, 曰:「狀貌不似吾夫, 其音何類吾夫之甚也!」又吞炭為啞變其音。有謂之曰:「子之道甚難而無功。謂子有志, 則然矣;謂子知, 則否。以子之才而善事襄子, 襄子必近子, 子之得近而行所欲, 此甚易而功必成。」讓乃笑而應之曰:「是為先知報后知, 為故君賊新君, 大亂君臣之義者, 無此矣!凡吾所謂此者, 以明君臣之義, 非從易也。且夫委質而事人, 而求弒之, 懷二心以事君也。吾所為難, 亦將以愧天下後世人臣懷二心者。」頃之, 襄子當出, 讓伏所當過橋下。襄子至橋而馬驚。襄子曰:「此必豫讓也!」使人問之, 果讓。於是襄子數讓曰:「子不嘗事范中行氏乎?知伯滅范中行氏, 而子不為報讎, 反委質事知伯。知伯已死, 子獨何為報之深也?」讓曰:「臣事范中行氏, 中行氏以眾人遇我, 我故眾人報之;知伯以國士遇我, 我故國士報之。」襄子乃喟然泣曰:「嗟乎豫子!豫子為知伯, 名既成矣。寡人舍子, 亦以足矣。子自為計。」使兵環之, 讓曰:「臣聞明主不掩人之義, 忠臣以死為名。君前以寬舍臣, 天下莫不稱君之賢。今日之事, 臣故伏誅, 然愿請君之衣而擊之, 則死不恨。非所望也, 敢布腹心!」於是, 襄子義之, 乃使使者持衣與讓。讓拔劍三躍, 擊之曰:「可以報知伯矣!」遂伏劍而死。死之日, 趙國之士聞之皆為涕泣。
《史記》曰:秦昭王聞魏齊在平原君所, 欲為范雎必報其仇, 乃佯為好書遺平原君曰:「愿與君為布衣之交, 十日飲也。」
又曰:項梁殺人, 與項籍避仇吳中。吳中賢大夫皆出項梁下。
又曰:留侯張良者, 其先韓人也。秦滅韓, 良家僮三百人, 弟死不葬, 悉以家財求客刺秦王, 為韓報仇, 以大父五代相韓故。乃變姓名, 之東海, 得力士, 以鐵椎椎秦始皇, 中其副車。
又曰:河東李文, 故嘗與張湯有隙, 已而為御史中丞。湯有所愛史魯謁居, 知文與湯弗平, 使人上飛變告文奸事, 事下湯, 湯治, 論殺文。
袁山松《後漢書》曰:蘇謙, 字仲讓, 為郡督郵。李暠為美陽令, 貪暴。謙案, 得其贓。謙遷金城太守, 治有異跡, 延熙九年至京師。暠時為司隸, 收謙誣陷之, 死獄中。謙子不韋, 字公先, 變名姓, 以家財求劍客, 邀暠不得。暠之大司農, 乃於司農府旁買舍, 夜為地突入暠室中, 暠適出, 不值, 破其臥具。暠大怖, 棘屋, 上以板, 棧地而臥, 一宿數徙。不韋乃至魏郡掘暠父冢, 斬級以祭父墓。, 首。
又曰:樂府左延年《秦女休行》曰:「始出上西門, 遙望秦氏家。秦氏有好女, 自名曰女休。女休年十五, 為宗行報仇。左執白陽刀, 右據宛景矛。讎家東南僵, 女休西上山。上山四五里, 關吏不得休。女休前置辭:生為燕王婦, 今為詔獄囚。刀矛未及下, 攏阝童擊鼓赦書下。」
《東觀漢記》曰:海曲有呂母者, 子為縣吏, 犯小罪, 宰論殺之。呂母怨宰, 密聚客, 規以報仇。母家素豐, 資產數百萬, 乃益釀醇酒, 買刀劍衣服。少年來沽者, 皆貰與之, 視其乏者, 輒假衣裘, 不問多少。少年欲相與償之, 呂母泣曰:「縣宰枉殺吾子, 欲為報怨耳, 諸君寧肯哀之乎?」少年許諾, 相聚得數十百人。因與呂母入海, 自稱將軍, 遂破海曲, 執縣宰殺之, 以祭其冢也。
又曰:趙喜, 字伯陽, 南宛人也。少有節操。從兄為人所殺, 無子。喜十五, 常思欲報之, 乃挾兵結客, 后遂往復仇。而仇家皆疾病, 無相拒者。喜以因疾病殺, 非仁者心, 且釋之而去, 顧謂仇曰:「爾曹若健, 遠相避也。」后病愈, 悉自縛詣喜, 不與相見, 后竟殺之。
又曰:周黨, 字伯況, 太原人。至長安游學。初, 鄉佐嘗眾中辱黨父, 黨懷之。后讀《春秋》, 聞復讎之義, 更輟講而還, 與鄉佐克日交刃。黨為其所傷, 困頓。鄉佐服義, 輿歸養之, 數月方蘇, 既悟而去。整身修志, 州里稱其高也。
又曰:申屠蟠同郡緱氏女玉為父報讎, 殺夫氏之黨, 吏執玉以告外黃令梁配, 欲論殺玉。蟠時年十五, 為諸生, 進諫曰:「玉之節義足以感無恥之孫, 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時, 當表旌廬墓, 況在清聽, 而不加哀矜!」配善其言, 乃為讞得減死論。鄉人稱美之。
又曰:酒泉龐涓母者, 趙氏之女, 字娥。父為同縣人所殺, 而娥兄弟三人, 俱疾物故。讎乃喜而自賀, 以為莫已報也。娥陰懷感憤, 乃潛備刀兵, 常推車以候讎家, 十餘年不能得。後遇於都亭, 刺殺之, 因詣縣自首, 曰:「父讎已報, 請就刑戮。」福富長尹喜義之, 解印綬欲與俱亡。娥不肯去曰:「怨塞身死, 妾之明分。結罪治獄, 君之常理。何敢茍生, 以枉公法!」後遇赦得免。州郡表其閭。太常張奐嘉嘆, 以束帛禮之。
又曰:彭寵故舊渤海趙寬妻子家屬依托寵居, 寬仇家趙伯有好奴, 以賕寵。寵貪之, 為盡殺寬家屬。寵之悖德不仁貪狠如此!
又曰:郅惲友人董子張病, 將終, 惲候之。子張視惲, 噓欷不能言, 惲曰:「吾知子不悲天命, 痛讎不復也。」惲即起將客遮仇人, 取其頭以示子張, 子張見而氣絕。惲即詣縣, 以狀自首。

《漢書》曰:原涉與新豐富人祈大伯友, 大伯同母弟王游公素嫉涉, 時為縣門下掾, 說尹公曰:「君以守令辱原涉如是, 一旦真令至, 君復單車歸為府史, 涉刺客如雲, 殺人皆不知主民, 可為寒心。今為君計, 莫若條奏其舊惡, 君必得真令如此, 涉亦不敢怨矣。」尹公如其計, 王莽果以尹公為真令。涉由此怨王游公, 遂殺游公父及子, 斷兩頭去。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