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百四十五 飲食部三

太平御覽
卷八百四十五.飲食部三

酒下
《孟子》曰:禹惡旨酒而好善言。
《孔叢子》曰:平原君與子高飲, 強子高酒, 曰:「有諺云:『堯、舜千鍾, 孔子飲百觚, 子路嗑嗑, 尚飲百榼。』古之賢聖, 無不能飲, 子何辭焉?」子高曰:「以予所聞, 聖賢以道德兼人, 未聞飲酒。」
《列子》曰:夫醉者之墜於車也, 𤻞不死。骨節與人同, 犯害與人異, 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 墜亦不知也, 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 是故遌物而不慴。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 況得全於天乎?
《韓子》曰:晉平公與群臣飲。飲酣, 乃喟然而嘆曰:「莫樂為人君, 惟其言而莫之違!」師曠侍坐於前, 援琴撞之。公披衽而避, 琴傷於壁。公曰:「大師誰撞?」師曠曰:「今者有小人言於側者, 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師曠曰:「嘻!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請除之, 公曰:「釋之, 以為寡人戒。」
又曰:齊桓公飲酒醉, 遺其冠, 恥之, 三日不朝。管仲曰:「此非有國之恥也, 公胡不雪之以政?」公曰:「善!」因發倉賜貧窮, 論囹圄出薄罪。處三日而民歌之, 曰:「公胡不復遺冠乎?」
又曰:宋人有少者欲效善。見長者飲無餘, 亦自飲而盡之。
王孫子《新書》曰:楚莊王攻宋, 廚有臭肉, 樽有敗酒。將軍子重諫曰:「今君廚肉臭而不可食, 樽酒敗而不可飲;而三軍之士, 皆有饑色。欲以勝敵, 不亦難乎?」莊王曰:「請有酒投之士, 有食饋之賢。」
《淮南子》曰:楚會諸侯, 魯、趙皆獻酒於楚王。主酒吏求酒於趙, 趙不與。吏怒, 乃以趙厚酒易魯薄者奏之。楚王以趙酒薄, 遂圍邯鄲。
《抱樸子》曰:鄭君釀酒, 酒成, 因以附子、甘草屠內酒中, 暴令幹, 如雞子大。一丸投一斗水, 立成美酒。
又曰:葛仙公每飲酒醉, 常入門前陂中, 竟日乃出。曾從吳主到列州, 還大風, 仙公船沒。吳主謂其已死。須臾從水上來, 衣履不濕, 而有酒色, 云:「昨為伍子胥召, 設酒, 不能便歸, 以淹留也。」
《呂氏春秋》曰:肥肉厚酒, 務以自強, 命曰爛腸之食。
《韓詩外傳》曰:夫飲食之禮, 不脫屨而即序者, 謂之禮;跣而上坐者, 謂之宴。能飲者飲之, 不能飲者已, 謂之醧;齊顏色, 均眾寡謂之沉;閉門不出者謂之湎。故君子可以宴, 可以醧;不可以沉, 不可以湎。
《黃石公記》曰:昔者良將用兵, 人有饋一單醪者。使投之於河, 令將士迎流而飲之。夫一單醪不能味一河水, 三軍思為之死, 非滋味及之也。
賈誼《新書》曰:晉師伐虢, 虢公出奔至澤中, 曰:「吾饑渴甚!」其御者進清酒腶脯, 問御曰:「汝何故諂諛?」曰:「恐君必亡, 所以儲也。」虢公作色怒, 御者曰:「臣言誤也。君所以亡者, 天下皆不肖, 疾公賢也。」虢公喜, 據軾而笑。饑倦, 乃枕御者膝而臥。御以塊代其膝而去, 虢公因餓死。
《神異經》曰:西北海外有人長二千里, 兩腳中間相去千里, 腹圍一千六百里。但日飲天酒五升, 不食五谷魚肉, 惟飲天酒。忽有饑時, 向天仍飲。好游出海間, 不犯百姓, 不千萬物, 與天地同生。
又曰:西北荒中有酒泉, 此酒美如肉, 清如鏡。其上有玉樽, 取一樽, 復一樽, 與天地同休, 無幹時。飲此酒, 人不死不生。
《東方朔別傳》曰:武帝幸甘泉, 長平阪道中有蟲, 赤如肝, 頭目口齒悉具。先驅馳還以報, 上使視之, 莫知也。時朔在屬車中, 令往視焉。朔曰:「此謂怪氣, 是必秦獄處也。」使案地圖, 果秦獄地。上問朔:「何以去之?」朔曰:「夫積憂者, 得酒而解。」乃取蟲置酒中, 立消。賜朔帛百匹。後屬車上盛酒, 為此故也。
《說苑》曰:魏文侯與大夫飲, 使公乘不仁為觴政, 曰:「飲若不盡, 浮之大白。」文侯不盡, 公乘不仁舉白浮君也。
又曰:吳王從民飲酒, 子胥諫曰:「昔白龍下清冷之淵, 化為魚, 漁者射中其目, 白龍上告天。王舍萬乘, 從布衣, 恐有射目之患也。」
《論衡》曰:東鳳至, 酒湛溢。按, 酒味酸, 從東方木也。味酸, 故酒湛溢也。
又曰:文王飲酒千鍾, 孔子百觚。聖人胸腹小大與人均等, 若飲千鍾, 宜食百牛;能飲百觚, 則能食十羊。使文王身如防風, 孔子身如長狄。文王、孔子, 率禮之人, 垂譽后世, 豈千鍾百觚耶?紂車行酒, 騎行炙, 二十日為一夜。按, 紂以酒為池, 因謂車行酒;以肉為林, 因為騎行炙耳。或是覆酒滂沲於地, 因以為池;釀酒積糟, 因以為丘;懸肉似林, 因言肉林耳。
《西京雜記》曰:司馬相如還成都, 以所服鹔鸘裘, 就市陽昌貰酒, 與卓文君為歡。
《典論》曰:孝靈末, 百司湎酒, 酒千文一斗。常侍張讓子奉為太醫令, 與人飲, 輒去衣露形, 為戲樂也。
又曰:洛陽令郭珍, 家有巨億。每暑召客, 侍婢數十, 盛裝飾, 羅縠披之, 袒裸其中, 使進酒。
又曰:劉表有酒爵三:大曰伯雅, 次曰仲雅, 小曰季雅。伯雅容七升, 仲雅六升, 季雅五升。又設大針於杖端, 客有酒, 輒以劖之, 驗醉醒也。
《博物志》曰:劉玄石曾於中山酒家沽酒, 酒家與千日酒飲之, 至家大醉。其家不知, 以為死, 葬之。后酒家計向千日, 往視之, 云已葬。於是開棺, 醉始醒。俗云:「玄石飲酒, 一醉千日。」
又曰:西域有葡萄酒, 積年不敗。彼俗傳云:可至十年;欲飲之, 醉彌日乃解。
《古今記》曰:烏孫國有青田核, 得水則有酒味, 甚淳美如好酒。飲盡隨更注水隨成。不可久, 久則苦不可飲。名曰青田酒。
《世說》曰:鍾毓、鍾會少有令譽。其父晝寢, 因共偷服散酒。父時覺, 且托寐以觀之。毓拜而後飲, 會飲而不拜。父問其故, 毓曰:「酒以成禮, 不敢不拜。」問會, 會曰:「偷酒乃非禮, 所以不拜。」
又曰:阮籍遭母憂, 在晉文王座進酒肉。司隸何曾亦在座, 曰:「明公方以孝理天下, 而阮籍以重哀顯於公座, 飲酒食肉。宜流之海外, 以正風教!」文王曰:「嗣宗毀頓如此, 君不能共憂之。宜且有疾, 而飲酒食肉, 固喪禮也。」籍飲啖不輟, 神色自若。步兵校尉尉, 廚中有貯酒數百斛, 阮籍乃求為步兵。或云:籍與劉靈飲步兵廚中, 酒未盡, 并醉而物故。皆好事者為之。籍景元年卒, 太始中靈猶存焉。
又曰:劉靈縱酒放達, 或脫入衣裸形在室中。人見譏之。靈曰:「我以天地為棟宇, 室屋為裈衫, 諸君何以和我裈中?」
又曰:張季鷹縱任不拘, 時人號為江東步兵。或謂之曰:「卿乃縱適一時, 獨不為身後名也?」張答曰:「使我有身後名, 不如即時一杯酒!」
又曰:阮宣子嘗步行, 以百錢掛杖頭。至酒店便獨酣暢。雖當世貴盛不肯詣也。
又曰:山季倫為荊州, 時出酣暢。人為歌曰:「山公時一醉, 徑造高陽池, 日暮倒載歸, 酩酊無所知。時復乘駿馬, 倒著白接籬, 舉手語葛強, 何如并州兒?」高陽池在襄陽, 強是其愛將, 并州人也。《襄陽記》曰:漢侍中習郁於峴山南依范蠡養魚法作魚池, 池邊有高堤, 皆種竹及長楸, 芙蓉覆水, 是游宴名處也。季倫游此池, 未嘗不大醉而還, 恒曰:「此是我高陽池也!」
又曰:鴻臚孔群好飲酒, 王丞相語云:「卿恒飲酒, 不見酒家復瓶布?日月久則糜爛。」群曰:「公不見糟中肉, 乃更堪久!」群常與親舊書云:「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 不了麹蘗事。」
又曰:周顗, 字伯仁, 風德雅重深遠。危亂, 還江東。積年恒大飲酒, 嘗經三日不醒, 人謂之三日仆射。
又曰:諸阮能飲酒。仲容至宗人間共集, 不復用常杯酌, 以甕盛酒。賓坐相向, 大酌更飲。時有群豬來飲酒, 去上便共飲之。
又曰:桓公有主簿善別酒, 輒令先嘗, 好者謂「青州從事」, 惡者謂「平原督郵」。青州有齊郡, 平原有革縣。從事言至齊, 督郵言至革上住。
又曰:王孝伯問王大:「阮籍何如司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壘隗, 故須澆之。」言同相如, 惟有酒異。大, 悅小字。王大嘆曰:「三日不飲酒, 覺形神不復相親。」宋明帝《文章志》曰:洸嗜酒, 一飲或連日不醒, 自號上頓也。諺以大飲為上頓, 起於憂也。王孝伯云:「名士不須奇才, 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 讀《離騷》, 便可稱名士也。」
《神仙傳》曰:孔元方者, 專修道術。元方為人, 惡衣疏食, 飲酒不過一斗, 年百七十餘歲。道成, 人或請元方同會。人人作酒令, 次至元方作令, 元方無所說, 直以一杖柱地。因把杖倒豎頭在下, 足在上, 以一手持酒, 倒飲之。人莫能為也。
《列仙傳》曰:酒客者, 梁市上酒家客也。作酒常美, 日售萬錢。有過逐之, 主人酒便酸敗。
《異苑》曰:有虹食薛愿釜中水盡。愿輦酒飲之, 虹吐金滿釜, 因置豐富也。
《益部耆舊傳》曰:楊子拒妻, 劉臣公之女, 字奉漢。有四男二女。拒早亡, 教道閨門, 動有法則。長子元珍, 嘗出飲酒, 自輿而歸。母不見, 十日, 諸弟謝過乃見。數責曰:「夫飲酒有節, 不至沉湎者, 禮也。汝乃沉荒, 慢而無禮, 自為敗首, 何以帥先諸弟!」
郭仲產《湘州記》云:衡陽縣東南有酃湖, 土人取此水以釀酒, 其味醇美, 所謂酃酒。每年嘗獻之。晉平吳, 始薦酃酒於太廟是也。
《時鏡新書》曰:晉海西令問董勛云:「正旦飲酒, 先飲小者, 何也?」勛曰:「俗以小者得歲, 故先以酒賀之;老者失時, 故后飲酒。」
《十洲記》曰:瀛州有玉膏, 如酒味, 名曰玉酒, 飲數斗輒醉, 令人長生。
《南岳夫人傳》曰:夫人設王子喬瓊蘇綠酒。
《孝子傳》曰:蔡順, 字君仲。母飲酒, 吐嘔顛倒。恐母中毒, 嘗母吐驗之。
《楚辭》曰:蕙肴設兮蘭籍, 奠桂酒兮椒漿。
又曰:屈原曰:「眾人皆醉, 惟我獨醒。」漁父曰:「眾人皆醉, 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
《梁四公記》曰:高昌遣使獻幹葡萄凍酒。帝命杰公迓之, 謂其使曰:「葡萄七是洿林, 三是無半。凍酒非八風谷所凍者, 又無高寧酒和之。」使者曰:「其年風災, 葡萄不熟, 故駁雜凍酒。奉王急命, 故非時耳。」帝問杰公群物之異, 對曰:「葡萄, 洿林者, 皮蒲味美;無半者, 皮厚味苦。酒是八風谷凍成者, 終年不壞。今臭其氣酸, 洿林酒滑而色淺, 故云然。」

《嶺表錄異》曰:南中釀酒, 即先用諸藥別淘漉, 粳米漉幹, 旋入藥, 和米搗熟, 即綠紛矣。熱水溲而團之, 形如餢飳, 以指中心刺作一竅。布於簟席上, 以茍杞構葉罨之, 其體候好弱, 一如造曲法。既而以藤篾貫之, 懸於煙火之上。每醞一年用幾個餅子, 固有恒準矣。南中地暖, 春、冬七日熟, 秋、夏五日熟。既熟, 貯以瓦甕, 用糞掃火燒之。亦有不燒者, 為清酒也。大抵廣州人多好酒, 晚市散, 男兒女人倒載者, 日有三二十輩。坐酒行, 即兩面羅列, 皆是女人。招呼鄙夫, 先令嘗酒。盎上白瓷甌謂之𤭇, 𤭇三文, 不持一錢。來去嘗酒致醉者, 當壚嫗但笑弄而已。蓋酒賤之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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