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百八十三 樂部二十一

太平御覽
卷五百八十三.樂部二十一

琵琶
《釋名》曰:琵琶, 本胡中馬上所鼓。推手前曰琵, 引手卻曰琶, 因以為名。
《晉書》曰:石季倫善彈琵琶。
《宋書》曰:庾仲文為吏部尚書, 好貨, 先與劉德愿殊惡。德愿自持琵琶甚精麗, 遺之, 便復款然。
《南史》曰:宋范曄善彈琵琶, 能為新聲。上欲聞之, 屢諷以微旨, 曄偽若不肯為。上嘗宴飲歡適, 謂曄曰:「我欲歌, 卿可彈。」曄乃奉旨, 上歌既畢, 曄乃罷弦。
蕭子顯《齊書》曰:太祖江宴群臣數人, 各使效伎藝。褚淵彈琵琶, 王僧虔彈琴, 沈文季歌, 張敬兒舞, 王敬則拍張, 張儉, 曰:「臣無所解, 惟知誦書。」因跪上前, 誦相如《封禪書》。上笑曰:「此盛德之事, 吾何以堪之?」遽止。后上使陸澄誦《孝經》, 自「仲尼居」而起。儉曰:「澄所謂博而寡要, 臣請誦之。」乃誦《君子之事上》章。上曰:「善。」張子布更覺非奇。
隋秘書監牛弘脩皇后房內之樂, 文帝龍潛時頗好音樂, 嘗倚琵琶作歌二首, 名曰《地厚》、《天高》, 托言夫妻之義。因即取之為房內曲, 命婦人并登歌, 上壽并用之。職在宮內之女, 人教習之。
《樂府雜錄》曰:貞元中有王芬, 曹保, 其子善才、其孫曹綱及裴興奴善彈琵琶。其曹綱善運撥, 聲若風雨, 不事但弦。其裴興奴善於攏撚, 不撥稍軟。時人云:曹綱有右手, 裴興奴有左手。武宗朝, 朱崖李太尉有樂吏廉郊者, 師於曹綱, 精妙入神。嘗謂儕流曰:「教授人亦多矣, 未曾有此性靈弟子也。」嘗因清夜, 攜樂器於平泉別墅, 臨池彈蕤賓調, 芰荷聞有聲, 意其魚躍也。及彈別調, 即寂然。因復彈蕤賓, 久之, 池中擲物跳上岸, 觀之, 乃一片方響蕤賓鐵。蓋以聲律諧和相應故也。其妙如此。
又曰:貞元中, 有康昆侖, 彈琵琶第一手。因長安大旱, 詔移兩市以祈雨。及至天門街, 市人廣較勝負及斗聲樂。其街東有康昆侖, 琵琶最上, 必謂街西無以敵也, 遂請昆侖登采樓彈一曲新翻調《錄要》。即綠腰是也。本因樂上進曲, 上令錄出要者, 因以為名。自后來誤言綠腰也。其街西亦建一樓, 東市大誚之。及昆侖度曲, 西市樓上出一女郎抱樂器, 先云:「我亦彈此曲。」兼移在楓香調, 及下撥聲如雷, 其妙絕入神。昆侖即驚駭, 乃拜請為師。女郎乃更衣而出, 及見, 即僧也。蓋西市內豪族厚賂莊嚴寺僧善本, 善本名, 俗姓段也。以定東墨阝之勝也。翌日, 德宗召入, 令陳本藝, 異常佳獎, 因令教授昆侖。奏曰:「且請昆侖彈一調子。」乃彈之, 師曰:「本領何雜也?兼帶雅聲。」昆侖驚曰:「段師神人也。臣小年初學琵琶, 偏於鄰舍女巫處授一品弦調子, 后乃易數師。」段精鑒玄妙如此。段師奏曰:「遣昆侖不近器十余年, 使忘其本領, 然後可教。」詔許之。后盡段師之藝也。
又曰:開元中, 有賀懷智善琵琶, 以石為槽, 鵾雞肋作弦, 用鐵撥彈之。
又曰:琵琶始自烏孫公主造, 馬上彈之。直項曲項者, 曲項蓋使於急關也。古曲有《陌上葉》。范曄、石苞、謝弈皆善此樂也。
《風俗通》曰:琵琶, 近代樂家所作, 不知所起。長三尺五寸, 法天、地、人與五行也。四弦象四時也。以手琵琶之, 因以為名。
《語林》曰:謝鎮西著紫羅襦, 據胡床, 在大市佛圖門樓上彈琵琶, 作《大道曲》。
《異苑》曰:南平國兵在姑熟, 有鬼附之, 每占凶, 輒先索琵琶, 隨彈而言事, 事有驗, 云是老鼠所作, 名曰靈侯。
王保言期《絳幕祠儀》曰:琵琶出於弦鞉, 笙簧基於絲竹。
《竹林七賢傳》曰:阮咸善琵琶, 荀勖雅解音律, 自以遠不及也。
《文士傳》曰:孔輝善彈琵琶, 吳歸命恒使為樂。
《孫放別傳》曰:君性好音, 能操琴及琵琶以自散。
傅玄《琵琶序》曰:聞之故老云:漢遣烏孫公主, 念其行道思慕, 使工知音者, 戰琴箏筑箜篌之屬, 作馬上之樂。觀其器, 盤圓柄直, 陰陽序也。四弦, 法四時也。以方語目之, 故枇杷也。取易傳於外國也。杜摯以為興秦之末, 蓋若長城之役, 百姓弦鼗而鼓之。二者各有所據, 以意斷之, 烏孫近焉。石崇《琵琶引》曰:王明君本為昭君, 以觸文帝諱, 改。匈奴請婚, 元帝以明君配焉。昔公主嫁烏孫, 令琵琶馬上作樂, 以慰其思。其送明君亦故然, 序之云耳。
《傅子》曰:朱生善彈琵琶, 雖伯牙之妙無加也。
《文士傳》曰:孔煒字正忠, 解音律, 彈琵琶。
《異苑》曰:永嘉中, 李謙素善琵琶。元嘉初, 往廣州, 夜集坐倦, 悉寢, 惟謙獨揮彈, 未輟, 便聞窗外有唱佳聲, 每至契會, 無不擊節。謙怪, 語曰:「何不進耶?」對曰:「遺生以久, 無宜干突。」始悟是鬼。
《幽明錄》曰:晉司空桓豁在荊州, 有參軍五月五日剪鴝鵒舌, 教令學語, 遂無不鳴, 與人相問顧。參軍善彈琵琶, 鴝鵒每立聽移時。
《錄異傳》曰:吳赤烏三年, 句章氏楊度至餘姚。夜行, 有一年少持琵琶求寄載, 度許之。鼓琵琶作數十曲畢, 乃吐舌擘目以怖度而去。復行二十里許, 又見一老父寄載, 自云姓王名戒, 因復載之, 謂曰:「鬼工鼓琵琶, 甚哀。」戒曰:「我亦能鼓。」即是向鬼, 復擘眼吐舌。度怖幾死。
《語林》曰:桓宣武外甥恒在坐鼓琵琶, 宣武醉后, 指琵琶曰:「名士固亦操斯器。」
《三輔決錄》曰:游楚上表乞宿衛, 拜駙馬都尉。楚無學問, 好游遨音樂, 乃畜歌琵琶箏笛, 每行將以自隨。
《樂府雜錄》曰:唐文宗朝女弟子鄭中丞善於胡琴。中丞即宮人之官也。內庫有兩面琵琶, 號大忽雷。鄭常彈小忽雷。因匙頭脫, 送於崇仁坊南趙家修理, 大約造樂器多在此坊中, 南北二趙家最妙。大和中, 有權相舊吏梁厚本, 莊在渭南縣之西北, 臨渭水。一日, 因垂釣忽見一物流過, 長五尺許, 悉以錦纏其上。令家僮接得就岸, 乃秘器也。及發棺視之, 乃一女郎也, 妝色儼然。久伺之, 口鼻間餘息未絕, 遂移於曲室中, 將養經旬, 漸能言。詢之, 云是鄭中丞也。昨以誤聖旨, 命內官縊殺, 投於渭河, 錦即諸子弟相贈耳。及如故, 因垂涕感謝, 厚本即納為妻, 言其琵琶今尚在南趙家。值鄭注之亂, 莫有知者。梁乃潛賂樂匠, 贖得之。每至夜深, 方敢輕彈。后遇良辰美景, 飲於花下, 酒酣不覺, 即彈數曲。洎有黃門放鷂子過其門, 私於墻外聽之, 曰:「此是鄭中丞琵琶聲也。」不日召入內, 乃舍厚本之罪, 仍加錫賜也。
《明皇雜錄》曰:天寶中, 上命宮女子數百人為梨園弟子, 皆居宜春北院。上素曉音律, 時有馬仙期、李龜年、賀懷智洞知律度。安祿山自范陽入覲, 亦獻白玉簫管數百事, 皆陳於梨園。自是音響殆不類人間。有中官白秀貞自蜀使回, 得琵琶以獻。其槽以邏逤檀為之, 清潤如玉, 光輝可鑒。有金縷紅文, 蹙成雙鳳。貴妃每抱是琵琶, 奏於梨園, 音韻凄清, 飄如雲外。而諸王貴主洎虢國已下, 競為貴妃琵琶弟子。每授曲畢, 皆廣有進獻。其後龜年流落江南, 每遇良晨勝景, 常為人歌數闋。坐客聞之, 莫不掩泣罷酒。

羯鼓

《羯鼓錄》曰:羯鼓出外夷, 以戎羯之鼓, 故曰羯鼓。其音主太蔟一均。龜茲、高昌、疏勒、天竺諸部皆用之, 次在都曇答獵鼓之下, 都曇似腰鼓而小。答獵即楷鼓也。雞鼓之上。壹桑如漆桶, 山桑為之。下以小牙床承之, 擊用兩杖。其音焦殺鳴烈, 尤宜急曲促破, 作戰杖連碎之聲。又宜高樓曉影, 明月清風, 破空透遠, 特異眾樂。杖用黃檀、狗骨、花楸等木。須至乾緊, 絕濕氣而復柔膩。乾取發越響亮, 膩取戰裊健舉。卷用鋼鐵, 鐵當精煉, 卷須至勻。若不以鋼, 則應絳高下, 紐捩不停。不勻, 則鼓面緩急, 若琴徽之先攴病。玄宗洞曉音律, 由之天縱。凡是管弦, 悉造其妙;若制作曲調, 隨意即成, 如不立章度, 取適長短, 應指發聲, 皆中點拍。至於清濁變轉, 律呂呼召, 君臣事物相制使, 雖古之夔、曠, 無以過也。尤愛羯鼓、橫笛, 云:「八音之領袖也, 諸樂不可為此。」嘗值二月詰旦, 巾櫛方畢, 時宿雨初晴, 景色明麗, 小殿庭內, 柳杏將吐, 睹而嘆曰:「對此景物, 豈可不與他判斷之?」左右相目, 將令備酒。惟高力士遣取羯鼓, 上旋命臨軒縱擊一曲, 名《春光好》, 上自制。神思自得。及顧柳杏, 皆已發拆, 指而笑曰:「此事不喚我作天公可乎?」左右皆稱萬歲。又制《秋風高》, 每至秋空迥徹, 纖塵不起, 即奏之。必遠風徐來, 庭葉墜落, 其妙絕入神也如此。
又曰:汝陽王璡, 寧王長子也。姿容妍美, 秀出藩邸。上特鍾愛焉, 自傳授之。又以其聰悟敏惠, 妙達其旨, 每隨游幸, 頃刻不舍。璡嘗戴砑綃帽打曲, 上自摘槿花一朵, 置於帽上, 著處二物皆極滑, 久之方安。遂奏舞山花一曲, 花不墜。本色所謂定頭項, 難在不動搖。上大喜笑, 賜金器一廚。因夸花奴璡小名也。姿質明瑩, 肌膚光細, 非人間人, 必神仙謫墜也。寧王謙讓, 隨而短之。上笑曰:「大哥不在過慮, 阿瞞自是相師。上於諸親自稱此號。夫帝王之相, 且須英特越逸之氣, 不然則有深沉包育之候。若花奴但端秀過人, 悉無此犬, 固無猜也。而又舉止淹雅, 更得公卿間令譽耳。」寧王又謝之曰:「如此, 則臣乃輸之。」上曰:「若此, 則阿瞞亦輸大哥矣。」寧王又謙謝, 上曰:「阿瞞贏處亦多, 大哥大用偽揖?」眾皆歡笑也。上性俊邁, 酷不好琴。嘗聽彈正弄, 未及畢, 叱琴者曰:「待詔出去。」謂宦者曰:「速召花奴將羯鼓來, 為我解穢。」黃幡綽亦知音者, 上嘗使人召之, 不時至, 上怒, 絡驛使尋捕之。既至, 及殿側, 聞上理鼓, 固止謁者, 不令報。俄頃, 上又問侍官奴來未, 曲罷改奏, 才三數十聲, 綽即入。上謂曰:「賴稍遲, 我向來怒意至必撾焉。適方思之, 長入供奉已五十餘日, 暫一日出外, 不可不許他東西過往。」綽拜謝畢, 內官有偶而笑者, 上詰之, 具言綽尋至聽鼓而候其時入。上問之, 綽語其方及解怒之際, 皆無差悟。上奇之, 復厲聲謂之曰:「我心骨下事, 安有侍官奴聞鼓聲能料之耶?今且謂我何如?」綽遂走下階, 面北鞠躬大聲曰:「有敕豎金雞。」上大笑而止。
又曰:宋開府雖耿介不倫, 亦深好聲樂, 尤善羯鼓。南山起云, 北山起雨, 即開府所為。始承恩顧, 與上論鼓事, 曰:「不是青州石, 即是魯山花。歐然少年碧掌下, 雖有朋肯聲, 據此乃漢震第二鼓也。且壹桑用石花瓷, 固是腰鼓。掌下朋肯聲, 是以手拍, 非羯鼓鳴矣。」又謂上曰:「頭如青山峰, 手似白雨點。按此即羯鼓之能事」。山峰欲不動, 雨點取急碎。即上與開府兼善兩鼓也, 而羯鼓偏好, 以其比漢震稍雅細焉。開府之家悉傳之。東都留守鄭叔祖母即開府之女, 今尊賢里鄭氏第小樓, 即是夫人習鼓之所也。
又曰:嗣曹王皋有巧思, 精於器用。為荊南節度使, 有羈客懷二卷欲求通謁, 先啟於寶府。府中觀者訝之, 曰:「豈足尚邪?」客曰:「但啟於尚書當解耳。」及見皋, 捧而嘆曰:「不意今日獲逢至寶。」因指其鋼勻之狀, 賓但惟惟, 或復非之, 皋曰:「諸公或似未信乎。」命取食柈, 自選其極平者, 遂重二卷於柈心, 以油注之盤中, 卷滿而油不浸漏, 蓋相契無際也。皋曰:「此必開元中供御卷也, 不然無以至此。」問其客, 曰:「某先人在黔中得於高力士。」眾方深伏佐。潛問其價宜償幾何, 客曰:「不過三百緡。」及皋遺之財帛器皿, 其直果稱焉。
又曰:廣德中, 蜀客雙流縣丞李琬者, 亦能之。調集至長安, 稅居務本里。夜聞羯鼓聲曲頗妙, 於月下步尋, 至一小宅, 門戶極卑隘, 叩門請謁鼓工, 曰:「君所擊者, 豈非《耶婆色雞》乎?一本作耶婆娑雞也。雖至精能, 然而無尾, 何也?」工大異之, 曰:「君固知音者, 此事無人知。某, 太常工人也。祖父傳此藝, 尤能此曲進。因張通儒而入長安, 某家流散, 父沒西河, 此曲遂絕。今但按舊譜數本尋之, 竟無結尾聲, 故夜夜求之。」琬曰:「曲不意盡乎?」工曰:「盡。」琬曰:「意盡則曲盡, 又何索乎?」工曰:「奈何聲不盡也?」琬曰:「可言矣。夫曲有如此, 當以他曲解之, 方可盡其聲矣。夫《耶婆色雞》當用《掘拓急偏》解之。」工如其所教, 果得諧葉, 聲意皆盡。如柘枝用渾脫解, 甘州用絕了頭解之類是也。工泣言而謝之。即言於寺卿, 奏為主簿, 累官至太常少卿, 為宗正卿。
又曰:永泰中, 杜鴻漸為三川副元帥, 兼西川節度使, 亦能之。成都有削杖者, 以二枚獻於鴻漸。鴻漸得之, 示於眾曰:「此尤物也。常衣襟下收貯積時矣。」匠曰:「某於脊溝中養之二十年。」及鴻漸出蜀, 至利州西界望嘉驛, 入漢川矣。自西南來始至嘉陵江, 頗有山景致。至夜, 月色又佳, 乃與從事楊崖州、杜亞輩登驛樓, 望月行觴, 宴話曰:「今日出艱危, 脫猜逼, 外則不辱命於朝廷, 內則不中禍於微質, 皆諸賢之力也。既保此安步, 又瞰於此殊境, 安得不自賀乎?」遂命家童取羯鼓、笛, 以所得杖酣奏數曲。四山猿鳥, 悉皆飛鳴。從事頗異之, 曰:「昔夔之擊拊, 百獸舞庭, 此豈遠耶?」漸曰:「若漸於此, 稍當致功, 猶未臻妙, 尚能及是, 況聖主御天, 賢臣考樂, 飛走之類, 又何不感?」因言:「某有別墅近花嚴閣, 每值風清月朗, 時或登閣奏此, 初見群羊於川下, 數舉頭躑躅不己。某謂以鼓然也, 及鼓止亦止。某復鼓之, 亦復然。遂以疾徐高下而節之, 無不相應。旋有二犬自其家走而吠之, 及羊側, 遂漸止聲, 仰首若有所聽, 少選即復宛頸搖尾, 亦從而變態。是知率舞固無難矣。某后不敢為之。近者士林閑無習之者, 惟仆射韓皋善, 不甚露焉, 鄂州節度使時聞黃鶴一兩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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