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五 職官部三

太平御覽
卷二百五.職官部三

丞相下
《唐書》曰︰貞觀二年, 太宗謂侍臣曰︰「中書門下機要之司, 擢才而居, 任委實重, 詔敕如有不便, 皆須執論。比來惟覺阿旨順情, 遂無一言諫諍者, 豈是道理!若惟署敕行文書而已, 人誰不堪!何須揀擇以相委付?自今已後, 詔敕疑有不穩, 必須執之。」
又曰︰來恒及弟濟, 相次知政事, 時以爲榮。初, 濟父護兒在隋爲猛將, 而恒、濟俱以學行見稱。時虞世南子昶, 既無才術, 曆將作少匠、工部侍郎, 累居工作之司。濟初升相位, 許敬宗嘆曰︰「士之登庸不系世業, 履道則爲衣冠, 失緒則爲匹庶。來護兒兒作宰相, 虞世南男作木匠, 忠賢文武固無種也。」
又曰︰杜景儉爲相, 則天常以季秋內出梨花一枝示宰臣曰︰「是何祥也?」諸宰臣曰︰「陛下德及草木, 故能秋木再花。雖周文德及行葦, 無以過也。」景儉獨曰︰「謹按《洪範五行傳》陰陽不相奪倫, 瀆之即爲災。又《春秋》云︰冬無愆陽, 夏無伏陰, 春無淒風, 秋無苦雨。今已秋矣, 草木黃落而忽生此花, 瀆陰陽也。臣慮陛下, 布教施令有虧禮典。又臣等忝爲宰臣, 助天理物, 理而不和, 臣之罪也。」於是再拜謝罪。則天曰︰「卿真宰相也。」
又曰︰武太后嘗召陸元方問以外事, 對曰︰「臣備位宰相, 有大事即奏, 人間碎務, 不敢以煩聖覽。」
又曰︰蘇味道遷鳳閣侍郎, 同鳳閣鸞台, 三品。味道善敷奏, 多識台閣故事, 然而前後居相位數載, 竟不能有所發明, 但脂韋其間, 苟度取容而已。故時人號爲模棱手, 以爲口實。
又曰︰宇文融既居相位, 欲以天下爲己任, 謂人曰︰「使吾居此數月, 庶令海內無事矣。」於是薦宋璟爲右丞相, 裴耀卿爲戶部侍郎, 先爲工部侍郎, 甚允朝廷之望。
又曰︰牛仙客既居相位, 獨潔其身, 惟諾而已。所有錫賫皆緘封, 不敢費之。百司或有所諮決, 輒對曰︰「但依令式即可。若不依文, 非所知也。」
又曰︰開元二十二年十一月制宰相兼官者, 幷兩給俸祿。
又曰︰楊綰, 素以德行著聞, 質性貞廉, 車服儉樸, 居廟堂未數日, 人心自化。禦史中丞崔寬, 劍南西川節度使寧之弟, 家富於財, 有別墅在皇城之南, 池館台榭當時第一。寬即日潛遣毀坼。中書令郭子儀在邠州行營, 聞綰拜相, 座內音樂咸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以承恩, 每出入, 騶馭百餘, 亦即日減損車馬, 惟留十騎而已。其餘望風變奢從儉者不可勝數, 其鎮俗移風若此。
又曰︰肅宗時, 天下事殷而宰相不減, 三四員更直掌事。若休沐, 各在第。有詔旨出入, 非大事不欲曆抵諸第。肅宗許令直事者一人, 假署同列之名以進, 遂爲故事。
又曰︰李峴爲黃門侍郎,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宰臣不於政事堂邀客。時海內多務, 宰相元載等見中官宣傳恩詔至中書者, 引之政事堂上, 仍置榻坐焉。峴至, 叱左右去其榻。
又曰︰柳渾與張延賞同在相位, 延賞怙權矜已而嫉渾守正, 俾其所厚謂渾曰︰「相公舊德, 但節言於廟堂, 則重位可久。」答曰︰「爲吾謝張相公︰柳渾頭可斷也, 言不可絕。」自是竟爲延賞所擠, 尋除右散騎常侍, 罷知政事。
又曰︰柳渾爲相, 而韓自浙西入覲, 朝廷委政待之, 至於調兵、食籠、鹽鐵、勾官吏髒罰、Θ豪強, 兼幷上委仗焉。每奏事, 或日旰, 他相充位而已。公卿救過不能暇, 無敢枝梧者。於省中榜吏至死。渾雖所引, 心惡其專政, 正色讓之曰︰「先相公狷察, 爲相不滿歲而罷。今相公榜吏于省中至死, 況省闥且非刑人之地, 相公柰何蹈前非, 行于今朝, 專立威福?豈尊主卑臣之義也!」感悟, 愧悔爲霽威焉。
又曰︰李晟之在鳳翔也, 謂賓介曰︰「魏征能直言極諫, 致太宗於堯舜之上, 真忠臣也, 僕所慕之。」行軍司馬李叔度對曰︰「此紳儒者之事, 非勛德所宜。」晟斂容曰︰「行軍失言!傳稱︰邦有道, 危言危行。今休明之期, 晟幸得備位將相, 必有不可忍而不言, 豈所謂有犯無隱知而不爲者耶!是非在人主所擇耳。」叔度慚而退。故晟爲, 每當上所顧問, 必極言匪躬盡大臣之節。性沉默, 未嘗泄於所親。
又曰︰閻立本爲右相, 與左相薑恪對掌樞密。恪既歷任將軍, 立功塞外;立本惟善於圖畫, 非宰輔之器。故時人以《千字文》爲之語曰︰左相宣威沙漠, 右相馳譽丹青。
又曰︰皇甫陰結權倖, 以求宰相, 崔群累疏其奸邪, 嘗因對面論語及天寶開元中事。群曰︰「安危在出令, 存亡系所任。玄宗用姚崇、宋璟, 張九齡、韓休。李元叉, 杜暹則理, 用李林甫、楊國忠則亂。人皆以天寶十五年祿山自範陽起兵, 是理亂分時;臣以爲開元二十年罷賢相張九齡, 專任奸臣李林甫, 理亂自此已分矣。用人得失, 系非小。」詞意激切, 左右爲之感動。深銜之, 而憲宗終用爲宰相。
又曰︰李絳爲相, 同列李吉甫便僻, 善逢迎上意。絳梗直, 多所規諫, 故與吉甫不協。時議者以吉甫通於承璀, 故絳尤惡之。絳性剛訐, 每與吉甫爭論, 人多直絳。憲宗察絳忠正自立, 故絳論奏多所允從。
又曰︰貞元九年, 詔宰相以旬秉筆決事。初, 至德中, 宰相迭秉筆處斷, 每十月一易, 及賈耽、趙憬、陸贄、盧邁同平章政事, 百寮其所關白, 更相讓不言。於是奏議請旬秉筆者出應之, 其後又請每日更秉其筆, 迭以應事, 皆從之。
又曰︰李藩拜門下侍郎時, 王鍔領太原, 用錢千萬賂貴倖, 求兼相。藩與權德輿在中書, 有密旨曰︰「王鍔可兼宰相, 宜即擬來。」藩遂以筆塗兼相字, 卻奏上云「不可」。德輿失色曰︰「縱不可, 宜別作奏, 豈有以筆塗詔耶!」曰︰「勢迫矣!出今日, 便不可止。日又暮, 何暇別作奏!」事果寢。
又曰︰韓弘入朝, 以宣武舊事, 人多流言。其子公武以家財厚賂權幸及多言者, 班列之中悉受其遺。俄而, 父子俱卒, 孤孫幼小。穆宗恐爲廝養竊盜, 乃令中使至其家, 閱其宅簿以付家老, 而簿上具有納賂之所。惟于牛僧孺官側朱書曰︰某月日送牛侍郎物若干, 不受, 即付訖。穆宗按簿甚悅。居無何, 議命相, 帝首可僧孺之名。
又曰︰李程爲相, 敬宗沖幼, 好治宮室, 畋遊無度。欲於宮中營新殿, 程諫曰︰「自古聖帝明王以慈儉化天下, 陛下在諒暗之中不宜興作, 願以瓦木回奉園陵。」上欣然從之。
又曰︰文宗問宰相曰︰「天下何由太平, 卿等有意於此乎?」牛僧孺奏曰︰「臣等待罪輔弼, 無能康濟, 然思太平亦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 百姓不至流散, 上無淫虐, 下無怨ゥ, 私室無強家, 公議無壅滯, 雖未及至理, 亦謂小康。陛下若別求太平, 非臣等所及。」既退, 至中書, 謂同列曰︰「吾輩爲宰相, 天子責成如是, 安可久處茲地邪!」旬日間, 三上章請退, 不許。
又曰︰韋處厚爲相時, 文宗勤於聽政, 然浮於決斷, 宰臣奏事得請, 往往中變。處厚常獨論奏曰︰「陛下不以臣等不肖, 用爲宰相, 參議大政。凡有奏請, 初蒙聽納, 尋易聖懷。若出自宸衷, 即示臣等不信;若出於橫議, 臣等何名鼎司。且裴度元勛宿德, 曆輔四朝, 孜孜竭誠, 人望所屬, 陛下固宜親重, 竇易直良, 厚忠事先朝, 陛下固當委信。微臣才薄, 首蒙陛下擢用, 非出他門。言既不從, 臣宜先退。」即趨下再拜陳乞。上矍然曰︰「何至此耶?卿之志業, 朕素自知, 登庸作輔, 百職斯舉, 縱朕有所失, 安可遽辭以彰吾薄德!」處厚謝之而去, 出延英門, 複令召還, 謂曰︰「凡卿所欲言, 幷宜啓諭。」處厚因對, 彰善癉惡, 歸之法制, 凡數百言。又言裴度勛高望重, 爲人盡心切直, 宜久任, 可以壯國威。帝皆聽納。自是宰臣敷奏, 人不敢橫議。
又曰︰文宗朝宰臣楊嗣複因對奏曰︰「使府判官, 令人數猥多, 徒有糜費, 臣欲條疏。」上曰︰「莫限及才人否。」嗣複曰︰「有才人自別, 但澄去滓弊者, 菁華自出。」上曰︰「蕭複爲相, 難言者必言, 貞元之名相也, 卿其志之。」
又曰︰宋申錫爲相, 尤以公廉爲己任, 四方問遺, 悉無受者。既被罪, 爲有司驗劾, 多獲其四方受領所還問遺之狀, 朝野爲之嘆息。
又曰︰宋申錫以漳王事。申錫既被罪, 怡然不以爲意, 自中書歸私第, 止於外廳, 素服以俟命。其妻出, 謂之曰︰「公爲宰相, 人臣位極于此, 何負天子反乎?」申錫對曰︰「吾自書生被厚恩, 擢相位, 不能鋤去奸亂, 反爲所羅網, 夫人察申錫豈反者乎?」因相與泣下數行。
又曰︰李德裕父吉甫, 年五十一出鎮淮南, 五十四自淮南複相。今德裕自鎮南複入相, 一如父之年。
又曰︰會昌元年, 中書奏請依姚故事, 宰臣每月修《時政記》送史館, 從之。
又曰︰宣宗時, 魏謨爲相, 奏曰︰「臣無夔契之才, 驟叨夔契之任, 將何以仰報鴻私?今邊戍粗安, 海內寧息, 臣愚所切, 陛下未立東宮, 俾正人傅導以存副貳之重。」因泣下, 上感而聽之。先是, 累朝人君不欲人言立儲貳, 若非人主已欲, 臣下不敢獻言。宣宗春秋高, 嫡嗣未辦, 作相之日, 率先啓奏, 人士重之。
又曰︰曹礭霍與畢俱以儒術進用, 幷居相位, 廉潔貞苦, 君子多之, 稱爲曹畢。

又曰︰蕭遘與王鐸幷居相位, 帝常召宰相, 鐸年高, 升階足跌, 踣勾陳中, 遘旁掖起。帝目之, 喜曰︰「輔弼之臣和, 予之幸也。」謂遘曰︰「適見卿扶王鐸子, 喜卿善事長矣。」遘對曰︰「臣扶王鐸, 不獨司長。臣應舉歲, 鐸爲主司, 以臣中選門生也。」上笑曰︰「王鐸選進士, 朕選宰相, 于卿無負矣!」遘謝之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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