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四十八 人事部八十九

太平御覽
卷四百四十八.人事部八十九

權謀上

《說文》曰:慮難曰謀。
《易》曰:人謀鬼謀, 百姓與能。言謀為善謀助之, 百姓能與己。
《尚書》曰:汝則有大疑, 謀及乃心, 謀及卿士, 謀及庶民, 謀及卜筮。將舉事而汝則有大疑, 先盡汝心以謀慮之, 次及卿士、眾民, 然後卜筮以決之。
又曰:爾有嘉謀嘉猷, 則入告爾后于內;爾乃順之於外。
《詩》曰:載馳載驅, 周爰咨謀。
《禮記》曰:謀於長者, 必操几杖以從。
《左傳》曰:齊師伐我。公將戰, 曹劌請見。其鄉人曰:「食肉者謀之, 又何間焉。」肉食, 在位者也。一間, 猶與之位也。劌曰:「肉食者鄙, 未能遠謀。」乃入見。公與之乘。戰于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 劌曰:「可矣。」齊師敗績。
又曰:楚師背俊阝而舍, 俊阝, 丘陵之限也。晉侯患之, 聽輿人之誦, 曰:「原田莓莓, 舍其舊而新是謀。」高平曰:原莓莓, 美厚貌。詩曰:周原莓莓, 堇荼如飴, 舍其舊而謀新也。言仰楚舊惠為利薄, 謀楚之新權其利厚, 眾欲之意也。
又曰:晉人患秦之用士會也, 趙宣子曰:「隨會在秦, 賈季在狄, 難日至矣, 若之何?」乃使魏壽餘偽以魏叛者以誘士會, 執其孥於晉, 使夜逸。請自歸于秦, 秦伯許之。履士會之足於朝。秦伯師于河西, 魏人在東。壽餘曰:「請東人能與夫二三有司言者, 吾與之先。」使士會。士會辭曰:「晉人, 虎狼也。若背其言, 臣死, 妻子為戮, 無益於君, 不可悔也。」秦伯曰:「若背其言, 所不歸爾孥者, 有如河。」
又曰:晉悼公歸, 謀所以息民。魏絳請施舍, 巳責輸積聚以貸。自公以下, 茍有積者, 盡出之。國無滯積, 亦無困人。
《公羊傳》曰:權者反於經, 后有善者也。行權有道, 自貶損以行權, 不害人以行權, 殺人以自生, 亡人以自存, 君子不為也。
《論語》曰:為人謀而不忠乎?
又曰:君子謀道不謀食也。
《史記》曰:人有上書告楚王韓信謀反, 上問左右, 左右爭欲擊之。用陳平計, 乃偽游雲夢, 會諸侯於陳, 楚王迎, 因即執之。
又曰:魏伐趙, 趙急, 請救於齊。齊王將孫臏, 臏辭謝曰:「刑餘之人, 不可。」於是乃使田忌將兵而往, 直走梁。魏將龐涓聞之, 去韓而歸, 齊軍已過而西矣。孫子謂忌曰:「彼三晉之兵, 素悍勇而輕齊, 齊號為怯, 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 魏文帝曰:蹶, 猶挫也。五十里而趣而利者軍半至。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 明日為五萬灶, 又明日為二萬增攏龐涓行三日, 大喜, 曰:」我固知齊卒怯, 入吾地三日, 士卒亡者過半矣。「乃棄其步兵, 與其輕輓亡辯反。倍日并行逐之。孫子度其行, 暮當至馬陵。馬陵道狹, 而傍多阻險, 可伏兵, 乃大斫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此下。「於是令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涓夜至斫禾下, 見白書, 乃鉆火燭之。未畢, 齊軍萬弩共發, 軍大亂相失。涓自智計窮兵敗, 遂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
《漢書》曰:高祖十年, 陳豨反, 上親征之。師次邯鄲, 令周昌選趙壯士堪為將者, 得四人。及見上, 上罵曰:「豎子能為將乎?」四人慚赧俯伏, 上各封千戶, 任以為將。左右諫曰:「從陛下入蜀漢, 破強楚, 定海內, 轉斗數千里, 瘡痍遍體, 而功賞未行, 今四人何功而遽封千戶?」上曰:「非爾所知也。今陳豨反, 趙、代地皆豨之有也。吾以羽檄徵天下兵, 未有至者, 今惟獨邯鄲中兵耳。吾何愛四千戶, 不以慰趙子弟乎!」左右曰:「善。」又聞豨將皆商賈人。高祖曰:「吾知其易與之矣。」商人尚利, 乃以金購豨將, 豨將多降者。
又曰:景帝三年, 吳楚七國反。太尉周亞夫將東擊, 師次灞上。趙涉遮說亞夫曰:「將軍東擊吳楚, 勝則宗廟安, 不勝則天下危, 能用臣言乎?」亞夫下車, 禮而問之。涉曰:「吳王素富, 懷輯死士久矣。以此知將軍且行, 必置間人於崤澠阨狹之間。且兵事尚神密, 將軍何不從此右去, 趨藍田出武關, 抵洛陽, 間不過二三日, 直至武庫, 擊鳴鼓。諸侯聞之以謂將軍從天而下也。」如其謀, 至洛陽, 使人索崤澠間, 果得伏甲。以涉為護軍, 竟滅吳楚。
又曰:周勃等既誅諸呂, 使迎代王。郎中令張武等議, 皆曰:「不可信。愿稱疾無行, 以觀其變。」中尉朱昌進曰:「群臣之議皆非也。夫以呂太后之嚴, 立諸呂為三王, 擅權專利, 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 一呼, 士皆左袒, 為劉氏, 叛諸呂, 卒以滅之。此乃天授, 非人力也。內有朱虛、東牟之親, 外畏吳、楚、淮南、瑯琊、齊、代之強。方今高帝子獨淮南王與代王, 代王又長, 賢聖仁孝, 聞於天下, 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 大王勿疑也。」
又曰:上系韓王信, 從晉陽連戰, 乘勝逐北, 至樓煩, 會大寒, 士卒墮指者十二三。遂至平城, 為匈奴所圍, 七日, 用陳平秘計得出。應劭曰:平畫圖美人形遺閼氏, 恐漢女美奪己寵, 因謂單于曰:漢天子亦有神靈, 得其地非能有也。於是匈奴開其一角, 得突出, 以計鄙秘不傅也。
又曰:七國反, 條侯將乘六乘傅會兵滎陽。至洛陽, 問故父絳侯客鄧都尉曰:「策安出?」客曰:「吳兵銳, 難與爭鋒。楚兵輕, 不久。方今為將軍計, 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 以梁委吳, 吳必盡銳攻之。將軍深溝高壘, 使兵絕淮泗口, 塞吳餉道而糧食竭, 乃以全制其弊, 破吳必矣。」條侯曰:「善。」乃從其策。
又曰:陳平將終, 曰:「我多陰謀, 道家所禁。吾即廢, 亦已矣, 終不能復起, 以吾多陰禍也。」
又曰:諸呂擅權, 丞相陳平患之。平嘗燕居深念不見陸賈。賈曰:「何念深也?」陳平曰:「生揣我何念?」賈曰:「足下位為上相, 食三萬戶侯, 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 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奈何?」賈曰:「天下安, 注意相;天下危, 注意將。君何不交歡太尉, 深相結友?」陳平用其計, 乃以百金為絳侯壽, 厚其樂飲太尉亦報如之。兩人深相結友, 呂氏謀益壞。陳平又以奴婢百人, 車馬五十乘, 錢五百萬, 遺賈為食飲之費。賈以此時游漢庭公卿間, 名聲藉甚。及誅呂氏, 立孝文, 賈頗有力。
又曰:高祖既誅黥布, 聞朱建諫, 不聽, 賜建號平原君。為人剛直, 行不茍合, 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 得幸呂太后, 欲知建, 建不肯見。建母死, 貧未有發喪。陸賈素與善, 乃賀辟陽侯, 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 何乃賀我?」陸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 平原君義不知君, 以母故。今其母死, 君誠厚送喪, 則彼為君死。」辟陽侯乃奉百金裞, 韋劭曰:衣服為稅, 稅當為裞也。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 往賻凡五百金。人或毀辟陽侯, 惠帝大怒, 下吏, 欲誅之。太后慚, 不可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 欲遂誅之。辟陽侯急, 使人欲見建。建辭曰:「獄急, 不敢見君。」建乃求見孝惠幸臣閎籍孺, 說曰:「君所以得幸帝, 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 道路皆言君讒, 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 旦日太后怒, 亦誅君。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帝?帝聽君出辟陽侯, 太后大欣, 兩主俱幸君, 君富貴益倍矣。」於是閎籍孺大恐, 從其言, 帝果出之。辟陽侯之囚也, 欲見建, 建不見, 辟陽侯以為背之, 大怒。及其成功出之, 乃大驚。
又曰:韓信已拜大將軍, 漢王曰:「丞相數言將軍, 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再拜曰:「臣嘗事項王, 請言項王為人。不能任屬賢將, 此特匹夫之勇, 又背約而逐義帝, 所過無不殘滅。雖為霸, 實失天下心。大王之入武關, 秋毫無害, 除秦苛法, 與民約, 法三章, 秦民無不欲大王王秦者。今王舉兵而東, 三秦可傅檄而定也。」於是漢王大喜, 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 舉兵東出陳倉, 定三秦。
又曰:韓信, 張耳以兵數萬, 欲東下井陘擊趙。趙王及成安君、陳餘聞漢且襲之, 聚兵井陘口, 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乘勝去國遠斗, 其鋒不可當。臣聞千里饋糧, 士有饑色;樵蘇後爨, 師不宿飽。今井陘之道, 車不得方軌, 騎不得成列, 行數百里, 糧食必在后。愿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 從間路絕其輜重, 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彼前不得斗, 退不得還, 吾奇兵絕其後, 野無所掠, 不至十日, 兩將之頭可致麾下。」成安君儒者, 常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 不聽廣武君策。韓信既破趙, 令軍有生得廣武君, 購千金。須臾, 有縛至者, 信解其縛, 而師事之, 曰:「仆欲北攻燕, 東代齊, 何如?」廣武君辭曰:「臣聞亡國之大夫不足以圖存, 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若臣者, 何足以權大事乎?」信曰:「百里奚居虞虞亡, 之秦而秦霸, 非愚於虞而知於秦也, 用與不用, 聽與不聽耳。使成安君聽子計, 仆亦擒矣。仆委心歸計, 愿子勿辭。」廣武君曰:「足下虜魏王, 禽夏說, 不旬朔破趙二十萬眾, 誅成安君。名聞海內, 威震諸侯, 士庶莫不傾耳以待命者。然眾勞兵罷, 其實難用也。今足下與倦弊之兵, 頓堅城之下, 臣愚, 竊以為過矣。」韓信曰:「然則何由?」廣武君對曰:「當今之計, 不如偃甲休兵, 百里之內, 牛酒日至, 以饗士大夫, 北首燕路, 然後發一乘之使, 持咫尺之書, 以使燕, 燕必不敢不聽。從燕而東臨齊, 雖有知者, 不能為齊計矣。知如此, 則天下事可圖也。兵固有先聲后實者, 此之謂也。」信曰:「敬奉教。於是用廣武君策, 發使燕, 燕隨風而靡。
又曰:惠帝崩, 太后發喪而泣不下。留侯子張辟疆為侍中, 年十五。謂丞相陳平曰:「太后獨有帝, 今哭而不悲, 君知其解未?」陳平曰:「何解?」辟疆曰:「帝無壯子, 太后畏君等。今拜呂臺、產為將, 將兵居南北軍, 及諸呂皆為官, 居中用事。如此則太后心安, 君等幸脫禍矣!」丞相以辟疆計請之, 太后悅, 其哭也乃哀。
又云:《藝文志》云:「權謀者以正守國, 以奇用兵, 兵先計而後戰。」
范曄《後漢書》曰:袁紹既兼河朔之地, 有驕氣。曹操敗於張繡, 紹與操書, 甚倨慢, 大怒, 欲先攻之, 所患力不敵, 訪於荀彧。彧量紹雖強, 終為操所制, 乃說取呂布, 然後圖紹。操從之。
又曰:袁紹引沮授為別駕, 因謂授曰:「今賤臣作亂, 朝廷遷弒。吾歷世受寵, 志竭力命, 興復漢室。今欲與卿戮力, 將何匡之?」授曰:「將軍弱冠登朝, 播名海內。值廢立之際, 忠義奮發, 單騎出奔, 董卓懷懼, 濟河而北, 渤海稽服。擁一郡之卒, 撮冀州之眾, 威凌河、朔, 名重天下。若舉軍東向。則黃巾可掃;還討黑山, 則張燕可滅;回師北首, 則孫瓚必擒;震脅夷狄, 則匈奴立定。橫大河之北, 合四州之地, 收英雄之士, 擁百萬之眾, 迎大駕於長安, 復宗廟於洛邑, 號令天下, 誅討未服。以此爭鋒, 誰能御之!比及數年, 其功不難。」紹喜曰:「此吾心也。」
又曰:劉表寵后妻, 為少子琮娶蔡氏, 遂愛琮。而長子琦不自寧, 嘗與諸葛亮謀自安之術。亮初不對。後乃共升高樓, 因令去梯, 謂亮曰:「今日上不至天, 下不至地, 言出子口而入吾耳, 可以言未?」亮曰:「君不見申生在內而危, 重耳居外而安?」琦意感悟, 因規出。
又曰:馮異, 字公孫, 潁川城父人。通《左氏春秋》、《孫子兵法》。歸世祖, 授大將軍, 與赤眉戰不利。異令各更衣色, 伏於道旁。戰移時, 伏兵卒起, 衣服相亂, 眾驚大敗, 降赤眉男女八萬餘眾。初為世祖主簿, 王郎起河北, 世祖自薊南馳至饒陽蕪蔞亭, 時天寒烈, 眾皆饑疲, 異上豆粥。明旦, 世祖謂諸將曰:「昨得公孫豆粥, 饑寒俱解。」至南宮, 遇大風雨, 世祖引車入道傍空舍, 異復進麥飯兔肩, 從破王郎, 封應侯。異為人謙退, 不伐行能。諸將論功, 異常獨坐屏樹下, 軍中號曰:「大樹將軍」。世祖即位, 封夏節侯。
《東觀漢記》曰:光武發邯鄲, 晨夜馳騖, 傅聞王郎軍在後, 吏士惶恐。至下曲陽呼沲河, 導吏還, 河水流澌, 無船, 不可渡。官屬亦懼, 上不然也, 遣王霸往視之, 實然。王霸恐驚眾, 即還曰「冰堅可渡。」士眾大喜。上笑曰:「果妄也。」比至河, 河流澌已合。上令霸護渡, 以沙土汾冰上, 遂得渡。渡未畢軍, 冰解。上謂霸曰:「安吾眾能濟者, 卿力也。」謂官屬曰:「王霸從我勞苦, 前連水變, 權時以安吏士, 是天瑞也。為善不費賞, 無以勸后。」即日以霸為軍正, 賜爵關內侯。
又曰:隗囂死, 其將高峻擁兵據高平, 帝入關, 將自征之。寇恂時從。上議遣使之, 帝乃謂恂曰:「卿前止吾此舉, 今為吾行也。若峻不即降, 引耿弇等五營擊之。」恂奉璽書至高平, 峻遣軍師皇甫文謁, 辭禮不屈。恂怒, 將誅文。諸將諫曰:「高峻精兵萬人, 卒多強弩, 西遮隴道, 連年不下。今欲降之, 反戮其使, 無乃不可乎?」恂不應, 遂斬之, 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 急降;不欲, 固守。」峻惶恐, 即日開城降。諸將皆賀, 因曰:「敢問戮其使而降城, 何也?」恂曰:「皇甫文, 峻之腹心, 其所計事者也。今來不屈, 無心降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
又曰:朱勃上書理馬援, 援謀如涌泉, 勢如轉圜。

謝承《後漢書》曰:靈帝時, 楊璇為零陵太守。時蒼梧、桂陽猾賊攻璇, 璇力弱, 吏民憂恐。璇乃特制馬車數十, 以排囊盛石灰於車上, 系布索於馬尾。會戰, 乃令馬車居前, 從風鼓灰, 賊不得視, 以火燒布, 布燃馬驚。奔突賊陣, 大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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